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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我恢複得很好可以出屋時,我就和女傭一起去看那座房子和我將要住的房間。一切都很美觀整潔,一句話我沒啥可說的,隻是對我遇到的情況滿意無比;鑒於我所遭遇的悲慘處境,眼前的情況已超出了我的期望。
也許讀者希望我說說,眼下負責照管我的女人所采取的一些令人厭惡的行為是怎麼回事,可讓世人看到這兒多麼輕而易舉地就把拖累女人們的私生子處理掉,對於不道德的行為會是多麼大的鼓舞。這位端莊的婦女從事著幾種活動,如下便是其中一種:如果一個孩子出生,盡管不一定在她家裏(她經常被叫到暗中分娩的地方去),她都總是有人準備好出一塊硬幣就把孩子從她們和教區手頭帶走;這些孩子如她所說,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她說從自己手裏送出去的孩子不少,他們結果會如何我無法想象。
我多次和她談起這個問題,而她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她說自己救了許多無辜的羔羊的命——她這麼叫那些孩子——不然他們也許已被害死了;她也救了許多女人的命,她們因不幸而絕望,有可能會想到親手毀掉自己的孩子。我承認她的行為不錯,很值得讚揚,隻要可憐的孩子們以後落入好人之手,不會被保姆虐待,忽略不管。她回答說自己對此總是很注意,所聯係的保姆們個個都是相當好的人,可以信賴。
我無言以對,不得不說,“夫人,毫無疑問你是做得很好的,而那些人的行為才是主要問題。”她又讓我打住,說她對此也極為注意。
在她所有關於這些問題的談話中,我發現隻有一件事讓我有些反感,即有一次談到我肚裏懷的孩子時她說了什麼話,好象是如果我願意她可以盡快幫我除掉身上的累贅;或者用英國人的話說,就是她可以讓我服用什麼東西使我流產,隻要我希望以那種方式去掉自己的麻煩。但我很快讓她看出這種想法讓我恐懼,說句公道話,她非常明智地不再提說此事,所以我無法說她是真的有意呢還是隻把那樣的行為作為一種可怕的事提提。她很善於用言詞表達,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自己作出解釋前先對那一行為給予了否定。
為了盡量不把話扯得太遠,這樣說吧:我不再住在聖瓊斯,而是搬到我新的女管家家——家裏的人即這樣稱呼她——我在這兒的確受到相當好的禮遇,被悉心照料,一切都很不錯,我甚至感到吃驚,最初不明白女管家從中能得到什麼利益。但後來我發現她聲稱自己從房客的夥食中根本賺不到錢,她確實也賺不了什麼;不過她的利益在所管理的其它項目上,我敢說她在那些方麵賺得是夠多的。她的生意國內國外都有,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都是從隱密的客戶身上賺錢,用明白的英國話說就是從妓女身上賺錢。
我呆在她家裏的近4個月當中,住到屋裏來的妓女不下12個,我想她在外麵的大約還有32個吧。其中有一個的情況和我的一樣糟糕,也住在聖瓊斯那個老房東家。
這奇怪地證明了時代在日益加深其邪惡,使我震驚,讓我的處境和以前一樣不好。我開始討厭自己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討厭那種行當;但我得說在自己呆在那兒的整個期間,我從未看見、也不相信以後會看見任何不體麵的行為發生。
不曾看見一個男人上樓來,除非他是來看望懷孕的女人,並且這時也總有那個老夫人陪著;她不讓任何男人碰懷孕的女人,連他的妻子都不行,她讓這種管理成為一種榮譽。不管有什麼樣的借口,她都不允許任何男人睡在這座房子裏,即使與他的妻子睡在一起也不行。對此她有自己的說法,即她不在乎在自己房子裏有多少孩子出生,不過她會盡力不讓一個孩子在這兒懷上。
也許她這樣做顯得太過分了一點,不過即使這是一個錯誤也是為了公正所犯下的錯誤,因為她以這種方式維護了自己生意上的榮譽——雖然也不過如此——獲得了這樣的名聲:盡管她確實照顧那些變得墮落的女人,但決非是她讓她們墮落的。可她所從事的行業仍然並不光彩。
我在這兒還沒分娩的時候,收到那個銀行的財產受托人寄來的一封信,裏麵充滿了友好、體貼的話,他迫切希望我回到倫敦。這封信我近兩周後才收到,因它先被寄到蘭開夏郡,然後再轉到我這裏。他最後說從法律方麵講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戰勝了妻子,隻要我願意他會履行與我的婚約;此外他還說了許多親切仁慈和富有感情的話語,假如他知道我的處境就根本不會提出來了,而事實上我也不值得讓他那樣做。
我給他回了一封信,注明是從利物浦寄去的,但卻讓一個信使送去;我說信裝在郵件的封套裏,交給鎮上的一個朋友。我對他得以解脫表示高興,但對他再婚的合法性產生一些顧慮,說我認為他在作出決定前要非常認真地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因為這對於有他那種見識的男人影響重大,不宜草率行事。所以我最後說不管他作出什麼決定我都祝願他有很好的結果,而沒有讓他知道我心裏的任何想法,也沒對他讓我去倫敦的建議給予任何回答,隻是隱隱提到我打算年末回去——這封信的時期注明是4月份。
我大約在5月中旬分娩,又生了一個不怕事的小子,我自己的狀況也像往常遇到這種事時一樣好。作為接生婆的女管家無比靈巧敏捷,遠遠比我以前遇到過的所有人都能幹。
在我分娩中和分娩後她都給予我無微不至的關照,即使是我母親也隻能做到這樣了。讓那些行為不太檢點的女人都來接受這個靈巧的夫人的照料吧,因為她實在幹得太好了,我敢說誰要想達到她那種水平都是不可能的。
我想分娩大約用了我20天,這時我收到那個銀行的朋友寄來的另一封信,他告訴了我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說他獲得了與妻子離婚的最終判決,並在某天把判決書送達給她;他對於我就他再婚一事的所有顧慮也有了一個答案,這答案是我無法預料、也是他根本不願意得到的,因為先前已為自己對他不好感到有些懊悔的妻子,一聽到他已達到目的時當晚就非常不幸地自殺了。
對於自己與她的死有關一事,他極其充分地表達了他的看法,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插手進去,隻是做了他應該做的——眾所周知他在此事中受到了傷害和虐待。然而他說這件事讓他萬分痛苦,他在世上已絲毫看不到令人滿意的東西,隻希望我能去陪陪他,給他以安慰。然後他一再堅持——的確非常強烈——我至少去城裏見他一麵,從而使他產生一些希望;那時他將進一步和我談談。
我對這個消息大為震驚,開始嚴肅認真地考慮自己的處境以及我就要分娩的那種難以形容的不幸,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我把自己的情況隱隱向女管家提了一下,因我幾天裏都顯得悶悶不樂,她便一再想知道我遇到了什麼麻煩。我曾經常告訴她自己有個丈夫,現在怎麼也無法對他說有人向我提婚,所以我真不知道對她說什麼。我承認自己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可同時又告訴她我無法對任何一個活著的人說出來。
幾天來她都一再讓我告訴她,但我說要讓我把這個秘密講給任何人聽都是不可能的。可這不僅沒有回答她,反而使她把我纏得更緊。她極力說別人曾把最大的這類秘密告訴過她,而她的責任就是守口如瓶,一旦泄露出去就會把自己給毀了。她問我是否見過她把別人的事泄露出去,我怎麼能不相信她呢?她說把我的情況告訴她等於沒告訴任何人,她會像死人一樣沉默,假如她不能幫助我擺脫困境才真是奇怪呢,而我不把這事說出來就失去了一切可能的幫助或幫助的途徑,也使她失去了為我效勞的機會。總之她能說會道,相當具有說服力,你無法對她隱瞞什麼。
所以我決定向她吐露心事,對她講述了我在蘭開夏郡那樁婚姻的經曆,我和丈夫如何感到失望,我們是如何走到一起然後又分手的,他如何免除我的責任,給我結婚的自由,表明即使他知道我再婚也決不會要求我回到他身邊,幹涉我的事或把我揭發出來;我因此覺得自己是不受約束的,但又非常害怕去冒險,擔心事情一旦暴露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接著我說有人向我提出一樁很好的婚事,並把朋友請我去倫敦的信給她看——他寫這些信時懷著怎樣深厚的感情——不過我省去了他的名字和他妻子那件悲慘的事,隻是說她死了。
她笑話我對結婚的事有顧慮,說那樁婚姻根本不是婚姻,而是對雙方的欺騙;由於我們雙方都同意分手,那麼婚姻的性質已不存在,其義務也共同解除。她幾乎就要提出自己的論點來,總之她說服了我別那樣想,而是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辦。
可是又出現了一個主要的大難題,那就是孩子。她說必須把他除掉,而且任何人都絕不可能發現。我知道隻要結婚就必然會暴露我有過孩子,因為他不久就會根據我和他談過之後孩子出生和死亡的時間看出來,那樣整個事情都會給毀了。
一想到要徹底與孩子告別——他也許會被害死,也許會因無人照管和受到虐待被餓死,都一樣——我就難過萬分,十分恐懼。我希望所有答應擺脫自己孩子的女人——所謂為了體麵的原因——都會考慮到“這隻是一種謀殺的方式,就是說安全地殺死她們的孩子。
凡對孩子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我們降臨於世上是無助又無能的,既不能為自己提供生活必需品又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缺少它們,而沒有了幫助我們必死無疑。這種幫助不僅少不了甘願幫助的人,無論是母親還是別人,而且這樣的人必須具備兩個方麵,即關愛和本事,否則一半的孩子出生後會死亡;此外,即使孩子們不缺少吃的,一半以上的人也會成為殘廢或傻瓜,缺手少腿,也許是白癡。而我毫無疑問,這正是母親們對自己孩子懷著天生的母愛的部分原因。沒有這種天生的母愛她們便無法犧牲自己——這種犧牲是必須的——給予孩子所需要的關愛和不眠的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