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把我從那輛公共驛車上帶下去,它停在布裏克希爾的一家客棧裏;他把自己的車也停在了這家客棧,然後訂了餐。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因我打算繼續趕路的。他說不那樣,我需要途中休息一下,而這家客棧很不錯,雖然此地隻是一個小鎮。所以這晚不管怎樣我們都不再走了。

我也沒怎麼堅持要讓他走,因他打老遠來接我,還那麼破費,我也得對他有所順從才算合理。於是我對此便不再苛求了。

吃過飯後我們像外地人通常那樣走出去看看鎮子和教堂,觀光一下田野和鄉村,去教堂是店主帶的路。我注意到自己那位銀行的先生打聽了許多關於牧師的情況,立即看出他一定會提出結婚,而他真的很快就提出來了;一句話,我是不會拒絕他的,坦率地說我處於那樣的境地根本不宜拒絕,毫無理由再去冒險。

我正懷著這些想法時——這也不過是片刻的時間——注意到店主把他帶到一邊對他耳語什麼,話說得非常小聲,我隻聽到:“先生,如果你需要——”其餘的我聽不清了,不過好象大意是:“先生,如果你需要一位牧師,我在附近有個朋友可以為你效勞,並且會按照你的心願做得隱秘一些。”我那位先生大聲地回答以便讓我聽見:“很好,我想是需要的。”

我剛一回到客棧他就突然向我講出無法讓人抗拒的話來,說由於他幸運地遇上了我,由於一切事情都同時發生了,所以假如我能夠就在這兒把事情辦了,他就會很快得到幸福。“你是啥意思?”我問,臉有點發紅。“什麼,在一家客棧,在途中!上帝保佑我們吧。”我說。“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哦,我能夠說得很不錯的。”他說。“我是專門來這樣說的,我會讓你看到我做了什麼。”說罷他掏出一大卷紙。“你把我嚇住了。”我說。“這都是些什麼呀?”“別害怕,親愛的。”他說,吻我。這是他第一次如此隨便地叫我親愛的,然後他又說:“別害怕,你會看見這都是些啥東西。”接著他把紙張全部打開。首先是他與妻子的離婚證或離婚判決書,以及她做娼婦的充分證據。然後是她所在教區的牧師和堂區俗人委員們出具的證書,證明她已被埋葬,並宣告了她死亡的情況。此外還有驗屍官出具給審理她案子的陪審團的證明,以及陪審團的裁決,稱她為“精神失常”。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滿意,盡管順便說一下,假如他對我徹底了解的話,就會知道我並沒有太多的顧忌,沒有他那些文件我也會接受他的。不過我仍然盡量仔細地看了一遍它們,說這的確是夠清楚明白的,不過他用不著把它們都帶來,時間有的是。唔,他說,對於我也許時間有的是,但對於他卻隻有眼前這個時間。

另外還有一些卷著的紙,我問他是什麼。“啊,是的,”他說,“我正想讓你提出這個問題。”於是他取出一隻綠皮革小盒,從中拿出一隻精美的鑽石戒子給我。我無法拒絕,即使我想那樣做,因為他已把它戴到了我的手指上;我隻好對他行了一個屈膝禮。之後他又取出一隻戒子。“這個,”他說,“是在另一個場合用的。”說罷他把它放入衣袋。“哦,不過給我看看吧。”我微笑著說。“我猜測到那是什麼,我想你是瘋了。”“我要是沒這樣做才瘋了呢。”他說,仍不把它給我看,而我又極想看到,便說道:“嗨,快讓我瞧瞧吧。”“別忙,”他說,“你先看看這個。”他又拿起那卷紙並念起來,看呀!那是我們兩人的結婚證。“唉,”我說,“你精神不正常了嗎?你一提出結婚我就讓步,或決心不拒絕,當然讓你無比滿意了。”“你最後說的肯定不錯。”他說。“但你也許有誤解。”我說。“不,不,”他說,“我一定不要被拒絕,我不能夠受到拒絕。”然後他開始強烈地吻我,讓我無法擺脫。

屋裏有一張床,我們走過去,再次熱切地談論起來。最後他突然抱住我,和我一起倒在床上,仍然緊緊地抱住我不放,但絲毫沒有失禮的舉動,一再懇求說服我同意嫁給他,說他對我懷著怎樣的感情,發誓如果我不答應他就不放開,所以我最後說道:“瞧,我看你真是決不願意被拒絕了。”“不願意,不願意,”他說,“我一定不要被拒絕,我不會被拒絕,我不能夠受到拒絕。”“啊,啊,”我說,輕輕吻他一下,“那麼你不會被拒絕的,讓我起來吧。”

他見我那麼親切地表示同意了,欣喜若狂,使我一時覺得他認為我同意結婚,不願等到舉行婚禮的時候。可是我誤解了他,因他隻是牽住我的手把我又拉起來,然後吻了我兩三下,感謝我那麼親切地答應了他,高興萬分,以至我看見他眼裏含著淚水。

我把身子轉開背著他,因我的眼裏也充滿了淚水;我請他允許我回到自己房間呆一會兒。在過去24年來,如果我對那令人憎惡的生活真正有所悔悟的話,就是在此時。“啊,人是多麼的幸運,”我說,“他們無法看到彼此的心思!假如我一開始就嫁給如此誠實可靠和如此富有感情的男人該多麼幸福啊!”

然後我心裏想到:“我是一個多麼可惡的家夥!這位無辜的先生將受到我怎樣的傷害!他簡直沒有想到自己擺脫了一個娼婦,又投入另一個娼婦的懷抱!他將娶的人曾經與自己兩個兄弟睡過覺,還與其中一個生了3個孩子!她出生在新門監獄,母親就是個娼婦,現在又是一個被流放的賊!她與13個男人睡過覺,自從和他見麵後還生了一個孩子!可憐的先生!”我說。“他會怎麼辦呢?”我經過這番自責後,又這樣想到:“唉,如果我必須做他的妻子,如果上帝樂意對我恩賜,我會真心實意地做他妻子的,我會愛他,以無愧於他對我的那種異常強烈的感情。我會為自己對他造成的看不見的傷害,給他作出能夠看見的補償。”

他急著等我從屋子裏出去,但發現我一時出來不了,便走下樓和店主談牧師的事去了。

店主是個過份殷勤但沒有壞心的人,他已讓人去叫來牧師,所以當我的先生談到叫牧師來時,他說:“先生,我朋友就在屋裏,”沒再說別的就讓他們走到一起。我的先生來到牧師身邊,問他是否願意冒險為兩個彼此同意的外地人主持婚禮。牧師說那位什麼先生已對他說了有關情況,說他希望這決不是陰暗的勾當,他看起來也是個嚴肅認真的紳士;又由於他認為女士並非是個姑娘,所以需要有朋友們的認可。“為了使你沒有任何懷疑,”我的先生說,“讀讀這份證書吧。”說著他取出結婚證。“這下我滿意了。”牧師說。“女士在哪裏呢?”“你很快就會看見她。”我的先生說。

說完這話後他來到樓上,這時我已走出自己房間,他說牧師就在下麵,牧師看了結婚證後便可放心大膽、真心誠意地為我們主持婚禮了。“不過他要見你。”我的先生說,問我是否願意讓他上來。

“時間還早呢,”我說,“不是在明天早上嗎?”“唉,”他說,“親愛的,他好象擔心你是否是某個從自己父母那裏被偷偷弄走的姑娘,我向他保證我們都到了可以自己作主的年齡,他因此要求見你。”“唔,”我說,“你們想咋辦都行。”於是他們把牧師帶了上來,他是那種樂觀正直的紳士。他似乎得知我們是在那兒偶然遇見的,我坐的一輛切斯特的驛車過來,我的先生則坐他自己的馬車在這兒遇上我;昨晚我們本來會在斯托尼-斯特拉福德碰上,但他已走不了那麼遠。“瞧,先生,”牧師說,“凡壞事都有好的一麵。失望的是你,先生,”他對我的先生說,“我可是碰上了好運,因為如果你們在斯托尼-斯特拉福德遇見,我可就沒這份榮幸為你們主持婚禮了。老板,你有《祈禱書》嗎?”

我好象被嚇了一跳。“先生,”我說,“你是啥意思?什麼,在一家客棧裏結婚,並且是在晚上!”“夫人,”牧師說,“如果你要在教堂裏結婚也行,不過我向你保證你的婚禮在這兒和在教堂舉行一樣可靠。教規並沒有要求我們必須在教堂舉行,而時間在此事上根本沒什麼影響,我們的君王還在自己房間裏舉行婚禮呢,並且也是在晚上8點或10點。”

我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被說服,裝出隻願意在教堂舉行婚禮的樣子。但那完全是做出的怪相,最後我似乎被說服,因此店主以及他妻子和女兒被叫了上來。店主充當神父和教堂執事等等,我們就這樣結了婚,極為快活,雖然我承認自己心中仍懷著先前那種自責,不時發出深深的歎息——新郎注意到這點,極力鼓勵我,以為(可憐的人)我為自己如此匆忙地走出的一步還感到有點猶豫。

我們那晚過得非常開心,但在客棧裏一切都嚴格保守著秘密,沒一個傭人知道婚禮的事,因為女店主和她女兒照顧著我,不讓任何女傭上樓來。我稱她女兒為女儐相,次日早上我請人叫來一個商店的經理,給這個年輕女子買了一副裝飾用的精美花結,是鎮上能買到的最好的一種。我發現這是一個出產花邊飾帶的鎮子,就給她母親買了一副裝飾頭部用的飾帶。

店主把此事辦得很周密仔細,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想讓教區的牧師聽說這個婚禮,但盡管這樣仍有人聽說了,以致次日一大早便傳來了教堂的鍾聲,我們的窗戶下還響起該鎮所能提供的音樂。可是店主大膽地對人說我們來這兒前就結了婚的,隻因為我們是他以前的客人,想在他的客棧裏吃一頓婚禮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