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好事多磨,人說曆萬難修正果,人說人間正道是滄桑。
對於作為普通人的東方既白來說,前人總結的這條經驗,幾乎已經成為類似真理的東西了。
按理會發生的事,那就一定會發生。
理當怎樣發展的事,就一定會沿著那條路線發展。
早已察覺到的結局,靜靜的躺在終點等待。
雖然以當對象是自己的時候,這樣的人生索然無味,但是卻也方便的很。
所以,遭至現在這樣的情形,東方既白實際上早有心理準備了。
目光。
齊刷刷的目光。
無論任何位置,任何姿態的人,全都把目光對準了他們。
整個車廂,坐著的、站著的、蹲著的,前前後後上百道目光像利刃般將他們包圍。
“被擺了一道。”李清風左右環視了一遍,無可奈何的說。
黑無常拽住了追魂鏈的另一頭,防止他們一哄而上救走淩玲;白無常淩空翻過三張座椅立於走廊。
“擺出這麼大陣仗,管事的要不露麵就太沒意思了吧?”王時呼喊道。
於是,一個冰涼的物件抵住了東方既白的脖子。
“通通不許動。”
一個沙啞的男聲在耳畔響起,相距如此之近。
看清了自己脖子旁那明晃晃的刀片之後,東方既白隻得乖乖舉起雙手。
“真是下作啊,你也是那個什麼天平教的?”李清風質問道。
“把淩玲交過來,不然——”他完全沒有理會李清風的嘲諷,隻是亮了亮刀片,“行外人的脖子有多脆,不必我來提醒吧?”
李清風與東方既白對視一眼,隨即歎了一口氣:“陰差老爺,把人給他吧。”
王時猛地站了起來:“等會兒,這下流胚子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啊,我們把人還給他,他不放人怎麼辦?”
“我說你們理解一下被害者的心境好不好?”毫無征兆的,東方既白提高了嗓音,“那、那個,黑無常,你把鏈子鬆開唄,這家夥可是玩真的啊。”
“東方同學你能不能稍微堅強一點,想一想革命老前輩,想想夏明翰,想想劉胡蘭……”王時的語速明顯加快。
“合著不是您、您這自然卷給人卡著脖子杵在這兒啊!”東方既白一點也不買賬,說起話來都有些磕巴,“算我求你們了行不?”
李清風狠狠拍向座椅,給這個亂局又添了一把火:“放人啊!”
黑白無常被這戲劇性的一幕搞的一愣一愣的,片刻後,黑無常不甘心的鬆開了淩玲,後者緩緩朝東方既白走去。
東方既白是個普通人,是那種麵對危險,恐懼第一時間就會占據內心,並且誠實的表露出來的普通人。
畏懼死亡,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普通人必須直視的缺陷。
因此,從古至今,蔑視死亡者也就成為人們無比崇拜的對象,無所謂善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即是大勇。
故而,一邊出於本能畏懼死亡而低頭,一邊渴望能夠蔑視死亡而掙紮——才是曆史上無數普通人值得誇耀的一生。
他猜錯了,東方既白雖然外行,但並不脆弱。
在黑白無常驚愕的目光中,東方既白舉起的手毫無征兆的下墜,肘骨直直墜向那人的肘窩,左手攥住握刀的手腕一扭,刀片應聲墜地,擒拿中最關鍵的反關節技在東方既白手上初露端倪——到此為止,他突然停了下來。
剛想風光一把的普通人望著手裏那一截棉絮般重的胳膊,愣住了。
“稻、稻草?”
“不好,黑無常快抓淩玲!”李清風高聲喊道。
反應過來的黑無常甩出追魂鏈,東方既白這才發現淩玲已經跑出了老遠,都快跑到車廂後門了。
盡管如此,身為靈體的少女還是在一個極限的距離被捆住了小腿,一下摔倒在走廊上。
頃刻間,車廂內的乘客一擁而上,十幾個人前後夾擊,將黑白無常擠在原地無法上前一步,剩下的人轉身撲向三名少年。
直拳碎顱,橫腿掃腰,立於走廊的李清風大殺四方,爆散開來的稻草漫天飛揚,誰能想到,整節車廂近五十號人居然沒有一個是血肉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