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晉南一帶調侃萬榮人認死理、犯愣怔,段子特別多,號稱”七十二怔”。但外鄉人到萬榮地麵,是不敢隨便講這類段子的。否則,萬榮人會揪住你,叫你講個夠:七十二怔,立碑為證。講夠七十二怔,放你走路;否則,打斷你的狗腿!
近年來,萬榮笑話的調侃對象雖然是萬榮人,但萬榮人自己也開始說萬榮笑話。萬榮的幾位作家幹脆搜集整理了萬榮笑話來出版,發行有幾萬冊。萬榮縣還組織發起了萬榮人講萬榮笑話的比賽。優勝者有獎,獎品豐厚。柴振剛講笑話榮獲一等獎,領到了一輛摩托車。
我也算個愛講民間笑話的主兒,自量敢到萬榮講七十二怔。與柴先生現場交換了不少段子,葷素各半。
聽過萬榮笑話,欣賞過幹板腔,向楊玉林柴振剛這樣多年從事民間文化工作的朋友討教,他們也一致反映,晉南確實沒有民歌。至少,沒有寸分流行的普遍演唱的民歌。
而晉南戲劇發達。這裏曾經有道情、眉戶、蒲劇等多種戲曲流行。其中,蒲劇與秦腔同宗同源,屬於亂彈。所謂昆亂不擋,亂彈作為北方成熟的梆子,與南方的曆史悠久的昆曲,都是中國最古老的戲劇。山西四大梆子中的中路梆子,甚至河北梆子、東梆子,據說都是請蒲劇即蒲州梆子的教師爺來傳授的。至今,晉劇即中路梆子的道依然沿用”蒲白”,應是個證明。
或者,河曲民歌繁盛而且”二人台”這種歌劇向戲劇的過渡樣式相當發達,這本身是一個更重要的證明:戲劇是由民歌逐漸演化而成的。換言之,晉南或許曾經繁榮的民歌,早已發展成了更為”高級”的藝術樣式戲劇。無論是關帝廟,還是後土祠,建築的整體格局裏,都有戲台。甚至有並台乃至品字戲台。大廟有戲台,小廟也有戲台。”無廟不成村”,所以村村有戲台。當然,不僅是晉南,包括晉中地麵,也幾乎是村村有戲台。
神廟一般都有傳統廟會,廟會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唱戲。借助了娛神的名義,戲劇實質上起著娛人即服務於廣大老百姓的世俗作用。由於神廟普遍,廟會數量龐大,所以老百姓看戲的機會特別多。
以我幼時生活的家鄉為例,山西盂縣,一個太行山裏的偏僻縣份,解放前尚有七八個專業戲班。全縣的廟會大集緊著趕場,老百姓還說是”七緊八不緊”。直到建國初期,我們縣稍微大一點的村子裏,還都有本村的草台班子。我們村,不過百十戶農家,除了社火班、八音會,鐵棍夥子旱船隊,也有一個戲班。我爺爺是戲班裏打板的鼓師,幾位大伯都在戲班裏出演過角色。據說,我村的戲班還創造了戲劇與秧歌一塊演唱的全新形式”風攪雪”。所謂風攪雪,不同於”兩下鍋”。後者,是戲劇秧歌都能唱,但一般不混場。比如,上午唱大戲,下午再唱秧歌。而風攪雪,則是一句梆子夾一句秧歌。梆子動絲弦,秧歌完全用笛子伴奏。有一年正月裏,我村的戲班到周邊村鎮表演,由於風攪雪獨特新穎,竟是大大叫了好,被紛紛邀請、連續演出,大家幾乎誤了春耕。
經過辛亥革命、北伐戰爭、直奉戰爭、蔣馮閻大戰,甚至經過八年抗日戰爭和三年解放戰爭,民間文化民間戲劇不曾被摧毀。建築在農耕文明鄉村經濟基礎上的民間自娛自樂文化藝術,顯示了巨大的生命力。
如同中國遍及城鄉的神廟慘遭破壞,是在建國後;民間文化民間的多種。自娛自樂藝術樣式的徹底摧毀,也是在建國後。從農業合作化開始直到建立人民公社,體製上的窮過渡,提前進入共產主義,使農民落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農業學大寨,更極大剝奪了農民的種種自由。”三出工”、”兩送飯”,農民哪裏還有時間看戲、唱戲!
傳統的戲班早被管理起來,”養活”起來。一個縣剩下個把劇團,一年唱不了幾場戲,農民哪裏看戲去?
比起我們偏遠縣份,晉中盆地富庶地麵和晉南河東地區的戲劇曾經更為發達普遍。。
元曲四大家裏,有三家是山西出生的晉人。
明清以來著名的晉商曾經將戲台建築帶到他們遍及全國各地的會館。上個世紀初直到建國前,山西中路梆子與蒲州梆子曾經屢次轟動北京。京劇前四大須生”餘言高馬”中的高慶奎是山西晉中榆次人,在高派著名的劇目《逍遙津》裏,漢獻帝的一段”回龍”,不僅極其高亢激越,而且分明糅進了晉中的秧歌調。那才是能夠推陳出新、土洋結合、自創門派的大藝術家。
蒲劇則湧現出王存才、閻逢春等不世出的大表演藝術家。
王存才,工旦角。尤以一出《梵王宮)裏的《畫》紅透河東。到七十歲上,還能踩了蹺子演小姐耶律含嫣,在籮圈椅的扶手上往來串跳。河東老鄉因而有民謠傳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