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臨猗聽眉戶
正月裏來是新春,劉先祖東吳去招親,隨帶上趙子龍。
二月裏來龍抬頭,王三姐梳頭上了繡樓,隨帶上拋繡球。
三月裏來是清明,姐妹二人出了城東,捎帶的放風箏。
姐妹二人往前行,又有個大小姐來踏青。
梳油頭,黑又明,金銀簪子插兩鬢;
瓜子臉,白又粉,柳葉眉兒彎整整;
杏子眼,忽靈靈,象牙鼻子俏生生;
櫻桃小口一點紅,楊柳腰兒樹迎風;
小銀鈴兒響噌噌,綠繡鞋兒兩苗蔥;
桑木底兒當中空,裏頭裝的響鈴鈴;
早年我就知道:山西晉南無民歌。有關方麵多方搜集,隻搜集到不多了盛水的鬥罐,一上一下,重的上來空的下去。搖轆轆要兩個人,另外還得有人碼繩。
那樣缺水,打水那樣困難,地名偏叫”萬泉”。好比整個河東地區,多是平川塬地,唯有平陸縣多山,這兒偏生叫做”平陸”。一個古怪是古怪,多個古怪就有了意味。或者反映著人們的願望,甚至折射出人們的一點幽默感。7月3日上午看過黃河龍門之後,下午到修仁村參觀薛仁貴寒窯。修仁村老百姓嫌”修仁”與”羞人”諧音,村子隻叫個”修村”。而比起河東的文化曆史名人,薛仁貴實在算不了什麼人物。比方,僅河津縣,還有開創理學河東派的明代大儒薛王宣的故鄉,孔子的學生子夏的墳墓。但由於評書《薛仁貴征東》的作用,薛仁貴在民間的知名度就要高得多。
這兒,在清代已經有人附會故事於村後土岡上開挖過一所寒窯,磚镟的窯頭上有”白袍窯”三字。時間演進,風雨衝刷,即便唐朝時代真有寒窯,哪裏會保存到今天。如今,出於旅遊宣傳,修仁村後直到高岡一帶,修築了水泥台階,新建了廟宇。白袍窯裏塑有偶像,在旁邊土崖上竟另挖了一處窯洞,派做寒窯。
薛仁貴征東,張世貴曾有為他女婿冒領軍功事實。但張世貴畢竟是李世民開國元勳,生封勳國公,死後陪葬太宗於昭陵,並不是評書上貶斥的所謂奸臣。
十分有趣,在薛仁貴廟負責看廟的恰是一位張姓老者。老者說:人家姓薛的不來看廟,是咱姓張的看廟哩!看廟收入有多少?因為沒有協議保障,老者眼下是盡義務。
從6月27日到晉南,到7月3日離開河津回太原,我在河東逗留一周,遊曆幾縣。正如我知道的一樣,晉南地區果然沒有民歌。
民歌是民間文化之一種。在文化發達地區,與官方文化相對應的民間文化,與精英文化相對應的世俗文化,也多半是發達的。在沒有民歌的晉南,必然有另外樣式的文化門類會相對發達。
這方麵,多年從事文化工作的王西蘭熟悉情況、了解根袛。他所以帶我到萬榮縣與河津縣考察,除了這兒文物古跡珍貴集中,還因為萬榮縣有著名的萬榮笑話而河津縣有獨特的河東幹板腔。
到河津縣的當天晚上,王西蘭請來了說幹板腔的名家楊玉林。所謂幹板腔,原來土話叫”撂幹嘴”。七字句式,用晉南方言來演說,其特色就是不像其他快板書一樣有竹板伴奏,而是完全無伴奏。建國初到省城參加調演,嫌”撂幹嘴”不雅而更名”幹板腔”。
楊玉林一直在文化局工作,從事幹板腔演唱已經有四十餘年曆史。多年演唱,所有板腔的段子都是他自己創作的。近年來,他除了參加各種規模的舞台演出,也在許多民間婚宴壽誕場合表演助興。據說,他的幹板腔甚至演唱到喪禮追悼會。開初,人們懷疑這種演唱可能會破壞追悼會的哀傷氣氛,而老楊自編自演的段子隻說到一半,與會者已經哭成一團。我們見麵的當晚,老楊送給我一箍他的演唱磁帶,還給大夥兒現場表演了幾個精彩段子。基本沒有形體動作,完全不要伴奏,幾段幹板腔卻十分叫好。除了選材精當,最能吸引聽眾的恰恰是方言士語獨特的韻致。晉南幹板腔絕對可能流行全國,它的許多方言外地人根本聽不懂;但任何快板書也絕對難以達到幹板腔在晉南受歡迎的程度。
我說,老楊表演的盡管不錯,然而他的表演水準許多人也能達到,難得的是段的創作。婚禮、炙禮,創作時間緊迫,內容還要準確切題,這是最要功夫的,是許多民間口頭文學的精要所在。
楊玉林今年六十五歲,深為千板腔後繼無人而困惑。
在萬榮,王西蘭則特別請到了善講萬榮笑話的柴振剛先生。
萬榮笑話相當著名,最著名最原始的段子叫做萬榮”七十二怔”。
這個”怔”字,當地有人解釋說是爭氣之”爭”,說萬榮人認真、爭強好勝雲雲。其實,就萬榮笑話的嘲笑調侃意味,那多半應該是愣怔之”怔”。好比逛蕩浪蕩是疊韻詞彙,愣怔也是疊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