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覺塔爾寺(3 / 3)

西寧大街上,正午時分,女士們多數都戴寬簷的遮陽帽。穆斯林女性們則一律在頭上包圍特製的頭巾。知者告訴我:那頭巾叫做”蓋頭”,是女性出嫁的標誌。綠色蓋頭一般表示尚未生育,黑色頭巾則代表已經做了母親。有極少數老年婦女戴著白色蓋頭,據說那是她們朝拜過穆斯林聖地麥加而德高望重的象征。

與阿拉伯國家的婦女戴麵紗而且麵目不得暴露相比,中國西部女性穆斯林的蓋頭則僅僅包裹了所有頭發,麵部裸露。

也許,環境氣候會某種程度地影響人們的生活習慣乃至民族裝扮習俗。大西北海拔高空氣薄陽光強烈,況且風沙較大,婦女們戴蓋頭不妨說除了宗教的原因還有氣候方麵的原因。而婦女們裸露麵部,至少利於參加勞動。當然,戴了蓋頭,腦後紗巾披拂,有一種特別的美,呈現出某種異域風情。正當中午,陽光毒辣。來塔爾寺的公路上,朝拜還願的虔誠教徒,頂了烈日,正磕著等身頭,向著塔爾寺、向著他們心目中的天國,艱難而頑強地前進。他們目不斜視,心無旁騖,神情無比專注;而路旁的行人包括疾馳而過的汽車,對此見慣不驚。

公路兩側的建築物上,”開發西部”字樣的標語色澤新鮮。

傳統與現代的磨合、宗教與科學的交融,發生在世界許多地方,同樣發生在此時此地的塔爾寺。

喇嘛教,是佛教的一支。主要傳播於中國藏族與蒙古族地區。喇嘛,是藏語音譯,意為是對僧侶的一種尊稱。喇嘛教是佛教與西藏原有的本教長期相互影響、相互鬥爭的產物。公元13世紀後期,由於元朝統治階層的扶植,上層喇嘛開始在西藏掌握政權,並逐漸將喇嘛教傳入蒙古族地區。藏傳佛教著名的寺廟塔爾寺,其整體建築布局與我們在內地常見的寺院風格迥異。這裏的建築,呈現某種散落的格局,不若內地寺院一般都依照嚴格的中軸線對稱布局。而且,在許多大殿內部,神佛造像也並不一定是一個主神高高在上、眾神拱衛的格局,而是有眾多佛像包括大有功德的活佛高僧們的造像,參差排列,與佛祖共享世俗的敬仰。

任塔爾寺主建築群的對麵山坡上,一座新佛殿正在破土動工。據說是一位高僧發願,出資興建。那麼,整個寺廟的建築格局呈現散落狀況,就找到了緣由。曆代高僧大德不斷出資興建,必然造成寺廟格局的變化。而高僧涅檗之後,將在佛殿內為其塑像,”位列仙班”。這樣的做法無疑拉近了俗世與天國的距離,對喇嘛和普通信徒產生極大的吸引力。

20世紀80年代末,我去泰國訪問時,曾經關注過那裏宗教習俗。泰國,以佛教作為國教,所有男子在成年之前都要到寺廟裏去剃發出家修行三年。這種習俗既體現了全民對佛教的遵從,也為出家者在寺廟接受包括天文術算醫學任內的經院教育提供了機會。出家的人數眾多,和尚們如何供養?那裏的和尚們每天都靠化緣乞食。而既然幾乎家家都有子弟出家,所以每個家庭也都會在餐食時分給化緣的和尚們留出一些飯食。

依靠化緣乞食,因而泰國的出家人也打破了素食的戒律。大家化到什麼就吃什麼,無可挑剔。

同樣的道理,喇嘛教主要流行於中國藏族蒙族遊牧地區,所謂黃教僧侶們便也入鄉隨俗,飲食不忌渾腥。當然,與其說這是僧侶們入鄉隨俗,莫如說這是佛教本身為了廣泛傳播而采取的一種變通策略。

藏傳佛教以及伊斯蘭教在中國的廣泛傳播並且成其規模,是在曆史上的蒙元帝國時期。成吉思汗和他驍勇善戰的子孫曾經建立過世界史上唯一涵括歐亞大陸的超級帝國,征服、殺戮給歐亞各國人民帶來過無盡的苦難,這當然是不爭的事實。但是,一個橫跨歐亞大陸的帝國的建立,也必然地多少促進了當時的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藏傳佛教與伊斯蘭教在中國有今天的規模,不能不認為蒙元帝國至少在客觀上起到了相當的作用。

對中國的傳統文明而言,對黃河文明而言,藏傳佛教與伊斯蘭教在中國的傳播,猶如黃河接納了她上遊的湟水與大通河而更加浩瀚,中國的傳統文明吸納了新的文化而更加雍容博大。

從東方文明主體角度評價,這也充分證明了以黃河文明為代表的中國古老文明的開放性與包容性。

——塔爾寺外的公路上,不時有磕著等身頭的虔誠教徒向著寺院匍匐前進。他們都戴了手托兒,腿上綁著護膝。其中不少年輕人。塔爾寺內的小金瓦殿廊簷下,則有帶著鋪蓋卷兒的教徒在完成十萬等身頭。我到近前瞅個空隙學著磕了幾個,身旁的男女教徒們都善意地衝我微笑,喜悅著我哪怕是短暫的參與。廊簷下的木質地板,已經被人們的身體磨出了低凹的長槽。在此之前,我隻是在電視節目上看到過磕等身頭。換一個角度思考,電子時代,電視傳媒普及,對一般教徒特別是青年教徒而言,他們的行為已經不好用簡單的”迷信”來作粗暴的解釋。

或者,那是一種宗教,那是一種信仰,那是一種精神生活方式,那甚至是一種生活的哲學。

湟水滔滔,滋潤著這片高原佛國的土地;

黃河浩瀚,接納了自佛教天國潺灄而來的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