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構人文精神的家園(1 / 3)

建構人文精神的家園

——曹曉宏詩詞論

中國素來有詩教傳統,所謂“不學詩,無以言”,詩歌曾參與了民族精神史的建構,詩性精神是中華人文精神的核心特質。然而隨著現代性潮流的漫湧裹卷,詩性文化逐漸呈現衰微之勢,能寫出優秀古體詩詞的當代詩人更是寥寥無幾。在此背景下,曹曉宏教授的古體詩詞創作顯得彌足珍貴,他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青年時期開始創作,迄今已出版《硯池詩箋》、《硯池詩箋續鈔》等幾部古體詩詞集和文言序跋集。他與少數有深厚古典藝術修養的文化耆宿一道堅貞地守望於古體詩詞的園地,以辭彩燦然的語言和繁富多樣的意象,營造古韻幽然的詩歌意境,形成高古沉鬱的文學風格。他們集點滴之力,獻磚瓦之功,為建蓋傳統文化屋宇、傳承華夏文脈而孜孜努力。

一、詠史懷古,追慕先賢

中國的史學傳統甚為悠久,五千年的曆史長河翻湧起多少喧騰的浪花,豐富的曆史遺跡和人物事跡為曆代寫作者提供了無數的資源和靈感。曹曉宏詩詞中的詠史懷古篇目占了較大比重,他遊覽河山,並非單純地為了模山範水,更重要的是尋找一種精神的寄寓,感受靈魂對撞帶來的樂趣。當他登臨曆史遺跡,忍不住為文化典籍中的曆史描寫尋找對應的現實具象,在他的追尋下,那些古意盎然的詩篇穿過歲月的帷幔翩翩而來。在盧溝橋上憑欄遠眺,數十年前的家國之恨不禁湧上心頭,促使他寫下《滿江紅·過盧溝橋追懷佟麟閣、趙登禹將軍,步嶽武穆韻》。詩歌回首了在抗日戰爭前夕,中國軍人為保國安民而不惜血濺疆場、馬革裹屍的壯舉,對他們“壯誌同紓家國恨,忠魂長映盧溝月”的崇高氣節給予熱情禮讚。每到一處飽含著濃鬱文化氣息的場所,腦海中呈現的便是前人對此地此景的描寫,曆史與現實交織的奇特體驗使他的詠史詩既有縱深感,又流露出鮮明的時代意識。如踏訪武侯祠、昭烈廟,拜謁關聖像、三蘇祠等,或是吟詠先賢的文治武功,或是稱讚其人格風範,或是感懷他們在文化史上熠熠閃爍的光輝,抒發思古幽情的同時顯現的是今人對曆史的評價。在詩人的步履探訪和心靈追尋中,那些已然走進卷帙的風雲往事又在記憶裏複活,曆史的光芒曆千百年的時光阻隔,重新被點亮。

讀史明經,追尋過往,亦是詩人走進曆史深處的一種方式,在與先賢的對話中,重新審視現代人的生存基點和倫理價值,表達出對政治功業易逝而文化長存的堅定信念。曹曉宏早期的詩詞創作中,有一組對韓信、勾踐、楚懷王、李廣、蘇武、嚴子陵等曆史人物的吟詠,他對其人格風範的品藻,滲透著對人物所處曆史時代的反思與評騭。他在端午節讀《離騷》:“赤膽忠魂澤畔行,騷經自是血書成。汨羅長飲英雄淚,腐鼠高張賢士名。瓦釜囂囂猶振耳,黃鍾鬱鬱忍吞聲。一篇讀罷空悲歎,木葉秋風下洞庭。”在黃鍾毀棄、瓦釜雷鳴的時代,屈原即使“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卻仍保持著獨立不遷的人格和上下求索的精神,詩人對此高潔人格由衷敬仰,忍不住掩卷沉思,慨然長歎。《詠史》(其二)中,曹曉宏寫道:“玉關走馬事和戎,竟使蛾眉禦北雄。一曲琵琶千古恨,寒沙漠漠掩啼紅”。詩歌通過回溯漢朝時王昭君出塞和親以抵禦外強的故事,辛辣地諷刺了統治者的外強中幹和卑瑣無恥。而《論詩二首》(其二)中的“盧駱王楊應有瑕,引來眾口咒塗鴉。少陵一語哂輕薄,萬世爭相頌大家”,則尖銳地指出文學史上文人相輕而又盲從趨附的怪現象。初唐四傑的文學成就在今天已有定論,但他們剛出道時,遭到所在文壇圈子的輕視甚至排斥,若非詩人杜甫“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的權威論斷,他們絕難獲得“萬世爭相頌大家”的殊榮。詠史詩中的批判精神,凸顯出強烈的人文色彩,其中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層反思,對我們今天重建現代文學史觀,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在曹曉宏對曆史的追述中,他尤為傾慕那些曾經改天換地,建下蓋世奇功的偉人,他詠歎周恩來“壯誌由來唱大江,心懷黎眾赴滄桑”,稱讚葉劍英“敢向魔窟斬賊酋”,緬懷徐向前“德才一世隨先儔,高韻潔風策晚流”,欽佩胡耀邦“清風滿袖心長泰,浩氣盈身韻自高”。在《讀<歲寒三友>感賦五絕》中,他深為張毓吉等老一輩知識分子“鐵窗不損壯心紅”的堅韌意誌而感慨。詩人吟詠的對象,多是在政治事功、道德品質或文化業績上堪稱楷模之人,深層的心理動因是在尋找一種精神參照,以他們的行跡砥礪自己的品節,在追慕先賢中澡雪自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