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批評的人文魅性(3 / 3)

三、文學批評的美文特質

施戰軍的文學批評起步於東北,成長於齊魯大地。百年老校山東大學醇厚的學術風氣,導師孔範今教授嚴謹的治學品格,浸潤了他的學術氣質,使其形成謙遜沉實、包容涵蘊的批評風範。雖然長年躋身高校,受製於學院體製的框範約束,但他卻沒有沾染上多少經院的氣息,讀他的批評文章,很難發現學術界普遍存在的“西化”痕跡。他甚至本能地排斥那種板滯的純理論批評,追尋的是一種詩化的美文批評。前輩學人李健吾“觸類旁通又精準透辟”的批評,當代批評家李敬澤“灼見及物順理、妙語別開生麵,天光雲影、獨出機杼,常有‘清源正本之論’,讀來‘生氣勃勃,精力彌滿’”的批評,讓他無限心儀,心向往之。此外,對張學昕批評路徑的研究,對林舟批評精神的激賞,也在無形中內化為他自己的批評格調。

讀施戰軍的文學批評,我們何嚐感受不到他所心儀的批評家所具備的那些引人入勝的美學風采。《新活力:今日青年文學的高地》④是一篇浸透了他才華、學養與性情的文字,其中,他讀畢飛宇:“他讓我們知道人的細密的感應往往連筋帶肉地牽扯著他(她)的境遇,人的向往以及為向往而掙紮的過程往往就是一個時代的悲劇,美好的東西是如何由原初的美好、堅韌的追望走向殘忍的破碎的。”他讀紅柯:“西部的美和幹淨,溫情和英雄性格,成為他個人西部生活感遇之下的真切傾說。”他讀魏微:“緩和清朗,視域似乎不夠寬展,但是帶給讀者的感動卻是浸透內心和仁厚無邊的。”他讀朱文穎:“不僅賦予南方寫作傳統以新的力量,同時也給當今文學對城市體驗的開掘增加了綜合的可能性。”他讀遲子建:“細小如縷的人文關愛,不再是以自身記憶為核心的情愫,而是普照式的情懷,綿長彌漫、寬憫如天雲浩蕩。傷懷之美還在,但更多的是悲涼之霧遍披華林。”他讀魯敏:“作家的專業精神的終極指歸是對人心的撫慰,透過黑暗捕捉光影,戳穿惡抵達善,撥開蕪雜的遮蔽呈現單純之美,是對人類的人性化生存的由衷關切和對人間美好溫暖之愛的向往與擔當”。他讀劉玉棟:“用他秋後房前的陽光一樣的人文之暖體恤艱難時世,溫慰漸涼的鄉情。機智性情和老實厚道交融相成,隱秘著的痛楚和甜蜜真切地伴生在這個少年老成的作家的小說裏,想象的清逸使現實的沉渾更加觸目驚心。”他讀李大衛:“他有雙語優長也有理論功底,對小說的遊戲性和寓言性做過深切思索並引起較為普遍的關注,此後他的作品讓我們看到,充分感性的語言、故事和想象是如何掙破了觀念和‘思想’的蠶繭,自由而敬業地飛舞的。”施戰軍的文學批評,沒有絲毫的故作高深作導師姿態,也不受限於批評對象的文本製約,而是用心感悟作家傾注於作品之中的心靈與才思,或借助某部作品引發的話題,自由抒發對文學現象及規律的感悟。他為追尋文學的“魅性”傾注了全部的熱情,“文學之魅”也潛在地影響著他的批評風格,在寫作方式上,更多偏重隨感式、印象式甚至點評式寫作,在話語表述上,追求一種新鮮活潑,文采斐然的詩化語言。他以良好的藝術感覺與輕靈的筆觸,賦予批評文字以美文特征,讀他的文章,我們感受到的同樣是當代文學批評界甚為缺乏的“人文魅性”。

在當前的文化語境中,文學批評的處境頗為尷尬,既有來自創作界的質疑與不滿,又受到學術界的輕視與鄙夷。特別是在產業化、數字化趨勢日益顯現的高校學術評價製度中,本應最活躍、對文學現場最具學理影響力的文學批評,卻被擠到了學術評價體係的最末端,被認為是“最沒有學問”的科目。施戰軍一直為文學批評的地位正名,並以自己華贍豐美、及物入理的批評風采,矯正著文壇對文學批評的誤解。他渴望在文學場域發揮文學批評更鮮明的現實作用,因此,跟眾多的文學批評從業者紛紛從文聯、作協和雜誌社遁入高校不同的是,在山東大學任教了十餘年之後,他於2009年5月調任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副院長,2012年4月,又任《人民文學》主編,主持“國刊”的編政。文學教育、批評寫作和書刊編輯,成為他寄心文學的三種生命形態。他是一位有著宏遠文學抱負和堅定藝術信念的批評家,佇立於文學發展的現場,親身參與到文學變革的潮流之中,必將激發他噴湧的文學才思,為他繼續寫出如珠璣般精美的批評文字,注入更加強勁的文學批評的“新活力”。

注釋:

①施戰軍:《活文學之魅》,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版,第34頁。

②施戰軍:《活文學之魅》,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版,第44頁。

③施戰軍:《活文學之魅》,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版,第34—35頁。

④施戰軍:《活文學之魅》,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版,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