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華北日軍向冀中地區發動了滅絕人寰的“五一”大掃蕩,駐保定的鬼子司令佐佐木也率隊進山圍剿。十月,收兵回城,佐佐木要偽市府組織一場民間花會,以慶祝皇軍的勝利,並指定戈元申來踢毽,他不明白,一隻花毽如何踢成王。偽市長姓高,聞令如捧聖旨,立即屁滾尿流地去張羅。
高市長親請毽王。他一邁進戈家院門就覺氣氛不對,大人小孩全都臂纏孝箍,一臉哀容。原來,鬼子這次進山,血洗了西王莊,元申嶽母殘死刺刀下,戈家老小回鄉處理完喪事才回來不幾天。高市長假惺惺歎口氣,勸道:“打仗嗎,就難免傷及無辜。老人壽數已高,也就是早走幾天吧。再說了,趕上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活著遭罪,死了倒是福分。”聽聽,這狗漢奸說的哪是人話!戈妻不禁怒道:“死是福分,那你咋不早死呢?”高市長厚顏無恥道:“你還甭說,俺這顆禿頭,真不定啥時就掉了呢。”說著,用手掌比劃個刀砍脖子的樣子。高市長深知戈元申的強勁,又趕上家喪,請他出場踢毽不易,可大太君的吩咐辦不到也不成呀,所以他作好了準備,隻要毽王點頭,讓他爬地學狗叫都成。高市長捧上厚禮,說明來意之後,戈妻肺都氣炸了,什麼?鬼子剛殘害了老娘,又叫踢毽給鬼子找樂子?簡直是騎在脖子上拉屎,欺人太甚了!不待元申言聲,她便一口拒絕。高市長道:“按說,家有喪事,確實不宜出場助興,可佐佐木發了話,誰有幾個腦袋敢不聽?”戈妻道:“俺就不信,不去踢毽,他還能殺了誰不成?”高市長冷笑道:“還甭那麼說。佐佐木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擰他的勁,甭說殺一個,就是殺一家子,殺一條胡同,又算什麼!”“婦道人家不知深淺。”戈妻還要分辯,元申攔住,轉身對高市長笑道。“回去稟告佐佐木,就說我戈某屆時一定到場獻藝。”誰也沒想到一向倔死牛的戈元申竟這般爽快答應!高市長喜滋滋而去。戈家人則驚愣不已。
陰曆八月十五,本是中國人傳統的中秋團圓節,此時,偽政府竟安排場花會為鬼子殺中國人祝捷。下午三時,市府前廣場布置已畢。祝捷花會橫標懸掛兩根旗杆間。高台階上置主席台,坐滿軍憲偽特以及市府政要,佐佐木居中正襟危坐,周圍站滿持槍衛兵。台下除少量象征性的日偽軍人外,大多是逼迫來的市民和四鄉農民。主席台與觀眾間留有十來米寬的空場,用來作花會表演。日偽代表吹噓一番“聖戰”勝利後,花會演出開始。鑼鼓家什響起,先是濃妝豔抹的秧歌、高蹺隊出場鬧騰,賺出“喜慶”的氣氛來,接下來就是花毽表演。
戈元申已年逾四旬,但寬肩細腰依然顯得靈巧利落,今日他特意穿了身紡綢白褲褂,踢死牛黑灑鞋,場中叉手一站,猶如白煞星相仿。戈元申準備了兩個節目,一個叫做“嶽母刺字”,第二個才是拿手絕技“五子登科”。第一個節目報出後,佐佐木不明白什麼意思。高市長搪塞解釋:“嶽母嗎,就是指老丈母娘。刺字嗎,就是繡花。連到一起的意思就是,老丈母娘愛繡花。”佐佐木聽了個糊嚕巴塗,卻也裝懂似的連連點頭。這時,隻見戈元申一聲哨響,三四十個小孩踢著毽子蜂擁上場。這些都是花毽胡同裏的孩子,小的六七歲,大的十一二,雖然高矮不齊,穿戴破爛,卻都踢得一手好毽。在元申有節奏的哨音下,孩子們邊走邊踢毽,忽會兒擺成一字長蛇,忽會兒列成二龍出水,又忽會兒組成十麵埋伏陣。單踢、對踢、轉圈踢,花毽群舞;抬腿、仰臉、擺手臂,動作劃一。孩子們精彩的毽藝,激起陣陣掌聲。正當人們看傻了時,隨著一聲厲哨,幾十隻花毽突然飛起後落地,組成個紅豔豔的“國”字。這般收勢,寓意自明,頓時驚呆會場上下,張嘴瞪眼,誰也不敢吭聲。“啪,啪——”過了好一陣,佐佐木一聲聲鼓起掌來,大聲叫道。“吆西,‘嶽母刺字’,大大地好!”人們長長鬆了口氣,會場又活了起來,鑼鼓嗩呐一陣猛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