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李衛兵(1 / 3)

刑警李衛兵

故原城是一座生長了三千六年多年的老城。讓人不解的是她並不向外生長,而是向內生長,城的輪廓永遠長不大。就如一把上等的紫砂茶壺,經過上千年上萬人上百萬壺名茶的浸泡,茶漬不斷向內生長,留下來的空間越來越小,近乎於長實了。

這樣的茶壺泡出的茶,自然味道不一般。故原城這樣生長了三千多年,城的味道也自然不能一般。究竟是什麼味道,卻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灰色的建築,蒼勁的黑枝老樹,凸凹不平的磚街石路,窄而彎轉的商業街市,或高或低、隻有小城人才能聽懂的怪怪的叫賣聲,古意很濃的生活方式,總之,所有的一切,一層一層地把小城包裹起來,發酵出一種特別的味道來。城不大,人也不多。吃官飯、做生意、做工、上學的人、包括路上閑逛的人,似乎人們都很熟識,迎麵而來都打個招呼,或問好或微笑或點頭或遞煙。大家就這樣日複一日靜靜的生活著,安謐親情如村居。

故原城之所以叫故原城,大抵是因為這裏故去的東西太多了。老子、莊子、華佗、曹氏父子都曾在此居住,再向上說,商湯王也在此建過國都。但這些往日的風流,似乎都被時間的這條長河滌蕩無存了。留下來的卻都是些與衣食住行相關的東西,由此可見時間是多麼的無情。城裏人早上基本上都吃這些自古傳下來的吃食,狗肉湯、羊雜湯、牛肚湯、馬虎湯、忽啦湯、鍋盔、牛肉饃、杠子餅;中午,成年男人都是要咪點小酒,酒不問孬好,但一定是要有些度數的,最愛的就是一口暈。與吃能夠比的特色就是泡了,小城雖不大但澡堂子可真多,多得任何人不出街口就能找到一家,就能泡上幾個小時的熱水澡。

可這半年來,人們的生活似乎突然被打亂了。那些早上排隊的各種湯鍋鋪子前,幾乎沒有人排隊了,泡澡的人也明顯少了。人們似乎一下子都蟄伏在家裏,都不肯出來了。就是出來的人,見麵總是小聲的議論幾句,眼神也很機警。尤其是女人們,說話時總是左右前後的轉動著頭部,似乎有什麼不祥之事會突然來臨一樣。這一切都是因為城裏出了個“獨腳虎”。“獨腳虎”是小城人給起的名字,不知道誰先用這個很有些意味的詞說事的,倒確實很貼切。據說,當然也有人說是自己親眼見過“獨腳虎”,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濃眉大眼,下巴上有個很大的黑痣,留著分頭,個子絕不低於七尺。他作案時套著黑色的套頭,眼睛處是挖開兩個黑洞的,很瘮人。

“獨腳虎”之所以被人叫做“獨腳虎”,是因為他獨來獨往獨自作案,而且都是在小城熟睡的淩晨三四點鍾下手,先是破門入室,然後找錢,不劫色,也不大傷人。說不大傷人是假的,隻是傷的人不多不狠。不劫色倒有可能,故原城不少澡堂裏都有那種外地或本城的姑娘或女人們,三十五十元就可以銷魂一次,要是花上一百,那就能玩上年輕的妖豔姑娘了,想來“獨腳虎”這樣的強人,應該選擇的一定是這樣的消費。雖然是這樣,但畢竟半年內作案二十一起,故原城裏的人們擔驚和不安,就是一種必然。尤其是女人們,竟私下裏傳“獨腳虎”這鳥人的那物長約一尺,粗如搗蒜棰,要是真碰上了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也難怪女人們嚇得幾乎都是白天睡,晚上忽靈靈地睜著眼,瞌睡都不敢打一個。

這是故原城七年來沒有出現過的大案子了。公安自然要成立專案,派出得力人手偵破,不破不能安民心啊。專案組長就是刑警副大隊長李衛兵。

李衛兵接命令時正在玉泉春澡堂泡澡。他特別喜歡泡澡,而且最喜歡這裏的搓澡師傅張一手。張一手是外號,就是搓澡隻需一遍手。張一手這絕技是祖上搓澡張傳下來的,當你把身子泡通泰了,張一手把毛巾往熱裏一浸,拎出來一折,雙手一擰,毛巾就成了毛巾把子。李衛兵豬一樣的往澡床上一躺,這就開始了。張一手把毛巾往臉上一焐,然後手開始用勁,他用勁不是一般的用橫勁和蠻勁,而是運氣在手,用的是氣功。毛巾在你身上慢慢地慢慢地遊走,每到一個穴位都會停下來,你感覺到一酸一麻或一痛,這個關節或穴道就給你打通了。李衛兵正在眯眼享受著這每日一次的福氣,突然一個年輕警察急急地進來了,“李大隊,局裏讓你立即回去!”

張一手瞄了一眼青杏一樣的警察,笑了笑,“讓人踩著尾巴了,當公安的男人都有兩杆槍,有什麼怕的!”

李衛兵也不高興,覺得這個楞青警察給他丟了人,抬了抬光著的腳,大聲說,“先回把,老子的兩杆槍都硬著呢,還怕那個熊人!”

李衛兵回到局裏,局長把任務派了下來。他回到大隊時,頭發還濕著呢。“立正!”他一聲喊,十幾個隊員就挺直成一排。突然,他把剛點著的煙往煙缸裏一按一擰,罵了句粗話:“奶奶的,都給我聽好了,公安局不是糧食局,抓不了他獨腳虎,我李衛兵就打道回府還做農民!”

刑警副大隊李衛兵過去的確是個農民,真正成為一名正式刑警是七年前的事,那一年他三十六歲。七年前,他還是一個合同製民警,而且是從鄉鎮派出所抽上來,臨時加入“240”專案組的。在這次搶劫銀行案的追捕中,李衛兵在外地一次摸排線索時,剛喝過幾兩古井酒,在街頭轉悠著,突然發現對麵而來的三個人就是要追捕的嫌疑人。

李衛兵冷不防衝了過去,一個掃堂腿,放倒了兩個。第三個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他起身一個勾拳封在眼上。接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被銬在了一雙銬子上。當他正要銬捂眼蹲在地上的第三個人時,這個人卻一刀捅在了他的腰上。李衛兵倒在了地上,一秒,兩秒,三秒,他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用頭把這個持刀人頂翻在地……李衛兵一人抓捕了三名逃犯,受了重傷,也立了個一等功,因此他被破格轉為正式刑警,結束了一半鄉間拳師一半合同民警的身份。

李衛兵破格轉正為正式刑警,乍一聽有些傳奇的味道。其實,他從一個小學都沒有好好讀完的農民,成為合同民警,才真正稱得上是傳奇。

衛兵出生在龍灣村。弟兄五個,從小就很潑皮,磕傷碰壞的事時常發生。十歲那年正月,村裏來了個耍刀賣藝的拳師。衛兵就迷上了,纏著爹非要跟著去學武功不行。他爹一想,家裏少張吃喝的嘴也是好事,就把這個外號劉大炮的拳師請到家裏。把家裏僅有的一碗肥肉片子端上來了,又從雞窩裏拽出剛歇窩的母雞,跑街上打了五斤散酒,孫子一樣的待承著劉大炮。衛兵的娘眼底兒淺,心疼那碗大肥肉片子,還有那隻咯咯嗒嗒叫的老母雞,她怕填了劉大炮這個坑,連一點兒回頭子也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