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義瞎了左眼,仍做二掌櫃的。朱恒敬見洪明義來慶普堂都十四年了,且瞎了左眼,就把他的丫環小翠許給了他成了婚。洪明義成了家,更是感激大掌櫃的朱恒敬,慶普堂的生意做得越來越紅火了。藥都的同行見洪明義對朱恒敬這般忠誠,就有點嫉恨,背地裏都叫洪明義為洪瞎子。洪明義並無反感,隻是把慶普堂的生意做得更大了。

一晃又一個十年過去了。小翠卻沒有給洪明義生下一男半女,洪明義就有點躁,是那種生不出孩子的男人的急躁。這天,他正在做賬,卻突然想起了自己兒花女花沒有一個,心裏很是不安。想著想著,帳就做錯了,他把這頁撕了,揉巴揉巴扔在了紙簍裏。第二天,就是每月向大掌櫃朱恒敬報賬的時間了,洪明義每月底都要把賬一筆一筆報給朱恒敬聽的。這是慶普堂的雷打不動的規矩。

洪明義抱著賬本,來到大掌櫃朱恒敬的正堂裏,坐下來,喝了口丫環送上來的茶,便一筆一筆的念起了帳,朱恒敬微眯著眼不住地點頭。大帳終於報完了,洪明義有點兒累了,想盡早出去。朱恒敬卻發了話,“二掌櫃的,近來心情如何?可有啥事要我辦的?”洪明義連聲說,“沒事,沒事的。”朱恒敬身子正了正,笑著說,“你有心事就說說,昨天你的賬重做了。”洪明義一愣,也笑了,“是的,這些年還真沒有重做過賬呢!”朱恒敬就又笑了,笑後,聲音低低地說,“這些年你確實沒重做過幾次,你看,這都是你撕下的賬紙。”洪明義望著朱恒敬從袖中掏出的賬紙,猛抽了一口冷氣,“這,這……”還要說什麼,朱恒敬就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右手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拿回去吧,也是個醒兒。”

洪明義不知道自己是咋回到自己家的。一路上,他兩腿虛得很,一飄一飄的,右眼更不好使了,進門時差一點撞在了院內的桂樹上。小翠見他踉踉蹌蹌地坐在了椅子上,就急忙倒了茶送上。洪明義胳膊猛地向外一掃,茶碗碎在了地上。“我真是瞎了眼了,他朱恒敬竟對我這般不信任!”洪明義用右手猛擂著桌子。小翠看著桌上那幾張皺巴巴的賬紙問,“你想怎麼辦?”洪明義大聲說,“我不在慶普堂幹了,我不在藥都幹了!你收拾東西,我們走,現在就走!”小翠已跪在了地上,“我不能跟你走。明義,見你這般忠於大掌櫃的,我不忍心再騙你,我是他派到你身邊的!”洪明義突然張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小翠轉身要走時,洪明義突然仰天大笑,“你,你!我真是瞎了眼啊!”說罷,右手食指和中指向右眼一摳,啊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洪明義瞎了雙眼的第二天,慶普堂的人全都走了。慶普堂就不再是慶普堂了,一下子沒有了生意。這年夏天,朱恒敬死了。藥都再沒有人喊洪明義洪瞎子,都稱他為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