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令蕭子衿出大名的還是他的裁技。裁縫裁縫,裁為第一,衣服合身不合身,入貼不入貼,有樣沒有樣全靠裁這一關。蕭子衿對來定做衣服的人家可以說是知根知底,不知根知底者從不下剪。他下剪前並不量你的身高體胖,他的眼就是一把尺子,隻用眼一瞅,就可以斷定你的身高體胖。對第一次來做衣的,總是要細瞅一番,並與之說過十幾句話,諸如祖上做什麼,自己做什麼,何年科第,何年生意大發……然後動剪,製出來的衣服穿在身上定是最佳的尺寸。有時,大戶人家的女眷來做衣,他總要設法弄清女的是妻是妾,是第幾房妾,大婦人是否還在,與老爺是否同住之類;若是公子小姐來做衣服,也定要弄清排行老幾,其母是妻是妾是第幾房之類,如果從側麵弄不清楚,就讓其先走,然後派人打聽清了,才肯下剪。
開始,人們不習慣,一個做衣服的咋那麼多事?但後來便都習慣了,因為他做的衣服穿在身上最為合適。他的兒子跟著他學了二十多年,雖然學到了以眼做尺的本領,但裁出來的衣服卻總沒有蕭子衿裁出的衣服合身合體。蕭子衿有時也生氣,但生氣時就罵兒子不用腦子:衣衫是人穿的,裁衣服不把人的一切裁上去,人穿上會合身嗎!蕭子衿的兒子雖然被罵了不知多少回,但仍不得其法。
人總歸有老的時候。這一年春天,蕭子衿終於老了,臥床不起。眼看著自己就要走了,他把兒子從店裏叫到床前。他用顫抖的聲音說,“世間萬物理相通。裁衣須知人性,衣衫是人穿的,裁衣服不把人的一切裁上去,人穿上會合身嗎!”這些話兒子聽了不知多少遍,就是不解其意。蕭子衿見兒子仍然一臉疑惑,便又搖著頭說,“你想,婦人位尊其性傲,胸必挺,需前長而後短;家道敗落者,其心慵,背必曲,而前短而後長;觀其性急,裁衣宜短;見其性緩,裁衣應長……一人一性,一時一性,一人一種裁法,一時一種裁法,衣道如人啊!”
說畢,不能再言,三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