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

沈娘一手滿纂紅芍藥,一手握著白牡丹,柳枝般的身子,嫋嫋地走在後花園的卵石路上。花上的露珠和著腳步的節奏,不停地灑落在白藕般的小臂上,青卵石上。

十四歲時,沈娘就學會了用藥瓣自製胭脂膏子。先把紅的、黃的、白的、紫的、粉的、藍的花瓣兒分色細細地搗成花泥,然後加入珠粉、麝香,再細細地搗勻,色香俱佳的胭脂膏子就成了。沈娘正思忖著自家花園的花太少,如何去城外再采些來,侍女春紅急撞撞地迎麵跑來,猛地拽著沈娘的一隻胳膊,紅芍藥落了一地。

“你?”

“小姐,丁家來人了,那人昨兒個暴死了。”話未說完沈娘已軟在了硬硬的卵石路上,紅花白花散落了一地。

沈家和丁家在藥都,都是提起來讓人稱歎的書禮大家。出了這等事,自然更成了全城人哀歎、議論的話題。沈娘自然是要嫁過去的,街坊上的女人一邊流淚一邊這樣想著,說著。

第二天,丁家的轎子來到了沈家。迎親的嗩呐班子有兩撥,是藥都最好的兩班。擠滿街巷的藥都人都聽著這比平時更歡快的喜慶調子,卻一個個淚流滿麵,時而夾雜著一些女人的抽泣。

丁家出殯的這天,也同樣是全藥都城人們的大事。天一亮,人們就擠在從丁家到墓地的街和路的兩邊。沈娘一身白綾,被女人們兩邊架著在灑滿方孔紙錢的棺前,一步、一步地泣著,挪著……

葬禮終於完了。象煎熬了一百年的藥都人,一步一搖頭地回到自己的家裏。或軟在床上,或矮在凳上,或埋進椅裏,似乎都不知道吃、喝、拉、撒。活著的人,總歸還要活下去。漸漸地人們又有了笑容,街上的吆喝聲又亮了起來。隻見過一麵的沈娘,成了人們口中的貞女。

丁家也有著一個後花園。花兒紅了、黃了、白了、紫了、粉了、藍了,卻不見沈娘來采。沈娘和侍女春紅隻是早早地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看晶亮的露珠,在鮮豔的花瓣上滾來滾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再三天,就是丁家大兒子的五周年祭日了。天亮,沈娘的爹和娘就坐在堂屋兩邊的椅子上,誰也不說一句話。都覺得胸悶、心慌、無所適從,也就在這時,丁家二兒子撲通一聲,跪在他倆的麵前:嫂子昨夜用白綾自縊了。

沈娘的娘來到丁家,細細地看了女兒略隆的肚子和前後都青紫的脖子,向外瞥了一眼,往下拽了拽女兒的短衫,一頭栽在了沈娘身上。

丁家大兒子五周年祭日那天,沈娘入的土。和新墳一同突起的還有一處高三丈三的牌坊。以後的日子裏,藥都人一看到這青石牌坊就覺得不僅老丁家老沈家臉上有光,自己作為藥都人,臉上也多了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