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四爺

春打雞、秋咬蟋蟀、冬鬥鵪鶉為藥都民間三樂,已有千多年曆史。閆四爺現如今四十歲上下,原是藥都南門老閆家獨子,二十年前因鬥鵪鶉而輸淨家產,父母妻兒也一病身亡。身無一文的閆四爺靠著在鬥鵪鶉場中的名聲,得以在西河灘吊橋茶館、德仁街茶館專以做會對裁判為生。

吊橋茶館剛畢了一場以百兩銀子為賭的打鬥,閆四收了贏家的賞錢,手執如桃大的紫砂壺仰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城西門侯家大少爺,鼻子在純金的鼻煙壺口一抽,一個響亮的嚏噴衝了出來,躺對麵的閆四慢慢地睜開眼。侯大少爺盯著閆四開了口,“四兒,別在這拿賞錢了,給我把鵪鶉去,十兩銀子的月錢,贏的銀子三七分成,輸了是我的!”閆四又把眼眯上,抿了一口茶,開口說,“讓我想想。”

閆四到侯大少爺的大院時,月錢又加了十兩銀子。侯家大少爺為何出那麼多錢,這全因把鵪鶉的學問大了!擅鬥的鵪鶉要從野鵪鶉中經過捕、選、喂、把四道大關。單說這喂吧,要與拳工相結合,鵪鶉本為爭食而打鬥,必須從喂食入手,通過撐、閃、截、叩、虛、實、寒、熱八法來控製它。撐,把嗉子撐大容易多吃;閃,閃開,使嗉子的食不積攢;截,該喂大食時用小食截一下;叩,見其膘大喂食時叩一點;虛,使腹內空虛無油脂;實,把膘紮實,積蓄鬥時的力量;寒,讓其受寒,下綠糞;熱,讓其傷熱,經磨礪。雖然都是這八法,但用起來卻大有不同。閆四的絕活就是白天有白天的喂法夜裏有夜裏的不同,大食長拳粗把、水食短拳細把,經他喂把過的鵪鶉見食就吃、聞叫就來、見人不溜、見物不飛,任何環境都不驚不懼、勇猛擅鬥。閆四到侯大少爺家三年,侯大少爺的鵪鶉在藥都沒有輸過一次,侯大少爺贏了多少財產已不好說清,閆四也有了自己一份殷實的家產也不必說,閆四高興的是自己的稱呼已從四兒到閆四再到閆四爺了。閆四爺到侯家的第四年,侯家老太爺去世了。大少爺和母親隻用一處宅院、五十畝薄田把二少爺和丫環出身的二少爺的母親蓮花打發了出去。

閆四爺許是看不上大少爺這般薄情,就常常到二少爺的院裏,幫才十二歲的二少爺指點指點鵪鶉的把法。一年後,蓮花許是出於對閆四爺的感激或是本身的寂寞,就與他有了那事,隻不過隻有他倆知道而已。把鵪鶉秘訣更大,關鍵在於給鵪鶉洗大澡、小澡、拿潮。洗大澡必須在喂大食的第二天正午,第三天夜裏還要洗小澡,第四天夜子時還要拿潮,這三個環節尤以拿潮最難。一般人都是用熱清水,而閆四給二少爺用的是露水,且用手上的內功在大碗中把水攥熱,這自然是閆四爺的絕活。又一個三年過了,侯家二少爺也成了藥都鬥鵪鶉場中的高手,隻是不能像大少爺那樣十鬥八贏,僅十鬥六贏罷了。

這一天,吊橋茶館擠得水泄不通:西門侯家二少爺與大少爺對陣。鬥場內兩隻鵪鶉剛一放出,圈外人便齊聲叫好,隻見:兩隻鵪鶉全是鬥中極品,團形如拳、長形如梭,頭寬頂細,身子一動骨骼軟如棉、堅如鋼,翅膀稀、羽毛薄;再細瞅,大少爺的鵪鶉白胡紅頷、眼金黃、眉正黃、群毛紫、腿幹枯、爪心黑、聲若沉雷;二少爺的也是稀品,紅胡黑頷、綠眼、翅青、群毛淡黃、腿白、爪灰、發聲尖利。打鬥開始,隻見兩鳥來往如梭、嘴腿並用、跳躍騰挪、廝殺叮擰……太陽偏西時分,三局見出分曉:大少爺眼望著銀票被二少爺收走,扭身衝了出去。

大少爺這才信了,人們關於閆四爺與二少爺之母蓮花有染的傳言。但他深信鳥為食亡、人為財死這句古話,一咬牙,把剩下財產的一半寫成契約交給閆四爺,“我不問你與那女人有何瓜葛,把你的絕活傳我,這是契約!”閆四爺冷笑一聲,“絕活是有,隻是價太低了!這些錢隻能告你方子!”“你說!”大少爺兩眼噴血。閆四爺把契約裝到懷裏,走近大少爺低聲說,“鬥前的最後一次拿潮,要用頭年三九天裏的冰琉璃水洗,且要自己手上的內功把水攥熱,你能行……”話還未說完,一股鮮血就從閆四爺的胸前噴出。

手握尖刀的侯大少爺,抬頭一見窗外那雙眼睛,就直愣愣地定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