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讀書沒有功利目的,隻是借以消遣閑暇時光和娛悅身心,讀什麼怎麼讀,都隨心境而定,使讀書真正成為生活享樂的重要組成部分。
收藏金石鼎彝、法書名帖、書畫版刻並加以品鑒也是清雅生活中所必不可少的,它能夠造就一個充滿古雅文化氣息的生活氛圍,超越曆史時空,與古人對話,使心境如澄潭靜水。陳繼儒說:
衷訪古帖,置之幾上,其益有五:消永日,汰俗情,一益也;分別六書宗派,二益也;多識古文奇字,三益也;先賢風流韻態,如在筆端,且可以搜其遺行逸籍,交遊宅墓,四蓋也;不必鉤拓,日與聚首如熏修法,自然得解,五益也。
因此搜求、鑒賞古董書畫成為晚明山人生活中的重要內容,周履靖“性好藏書,每每留意古跡,館名閑雲,其所朝夕居也,左列諸品丹經及諸子史,右列鼎彝古墨及晉梁隱君子圖像”,陳繼儒更是興致勃勃,《妮古錄序》雲:“予寡嗜,顧性獨嗜法書名畫,及三代秦漢彝器瑗璧之屬,以極樂國在是。然得之於目而貯之心,每或廢寢食不去思,則又翻入清淨苦海矣。”
品茶也是山人藝術化生活中的重要內容。晚明關於品茶的著述很多,如陸樹聲《茶寮記》、夏樹芳《茶董》、許次紓《茶疏》、馮時可《茶錄》、屠本唆《茗笈》,可見茶巳成為文人生活中須臾不可離的必備品。屠隆《考槳餘事》專辟一章論茶,從茶的品類、采茶、曬茶、焙茶到藏茶,從擇水、候湯、注湯到擇器、滌器、擇薪、擇果、茶效,評述極詳,文字清雅。“人品”一則論茶雲:
茶之為飲,最宜精形修德之人。兼以白石清泉,烹煮如法,不時廢而或興,能熟習而深味,神融心醉,覺與醍醐甘露相抗衡,斯善鑒賞者矣。使佳茗而飲非其人,猶汲泉以灌蒿萊,罪莫大焉。
晚明士人對茶的推崇使品茶成為士人高雅身份的象征,即屠隆所說“最宜精形修德之人”。一種日常的生活活動被賦予了品級意味,薛岡《茗笈序》雲:“清士之精華莫如詩,而清士之緒餘則有掃地、焚香、煮茶三者。”而世俗中人卻不能消受這種清福:“世人品茶而不味其性,愛山水而不會其情,讀書而不得其意,學佛而不破其宗,好色而不飲其韻,甚矣夫世人之不善淫也。”品茶必於清雅之地,獨享其味,陳繼儒說:“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屠隆“茶寮”一則說:“構一鬥室,相傍書齋,內設茶具,教一童子專主茶役,以供長日清談,寒宵兀坐,幽人首務,不可少廢者。”但“貧人不易致茶,尤難得水”,更何談有專司茶役的小童,茶是富貴雅士的專利,窮人是沒有權力享受的。
他們的閑適是從極細微的日常生活中體味出的,張大複“食筍”一文很能表現這種悠閑自得的心境:“凍筍出土中,味醇而滑,肥而不滓,蓋所謂純氣之守也。人春未十日而筍理蘇硬,食後猶存齒頰間,豈化之漓也,出胎稚子便解觸忌乎?書此一笑。”他們決不是用嘴品嚐,而是在用心品味。陳繼儒曾很得意地說:“吾鄉荇菜爛煮之,其味如蜜,名曰荇酥。郡誌不載,遂為漁人野夫所食。此見於《農田餘話》。俟秋明水清時,載菊泛泖,膾鱸搗橙,並試前法,同與蓴絲薦酒。”山人於飲食不求奢貴,隻求清雅,本是田夫野老所食,但一經發現,便被賦與了文人之氣。
其實何止品茶飲食,一切日常生活無不被賦予了清雅的意味。文震亨《長物誌》十二卷,分室廬、花木、水石、禽魚、書畫、幾榻、器具、位置、衣飾、舟車、蔬果、香茗十二類,各為一卷,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活動無不包括在內。屠隆“盆玩”論盆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