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芍藥和女人(1 / 3)

從乾清宮裏出來,三位阿哥領著我朝德壽宮而去,參加德妃娘娘為百花娘娘擺的壽宴,這是皇命。我拖遝著腳步跟在他們三個後麵,不停地用能殺死人的目光穿刺十三阿哥的後背。

“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墨脫公主竟會知曉《七月》這首詩經中的古詩。”八阿哥用一種很不相信的語氣說道,還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沒說什麼,衝他假笑了一下。五阿哥則背著手搖搖頭,憨厚地笑了笑。“更想不到的是皇阿瑪對你這個墨脫來的小公主竟然這麼感興趣。”

“何止是感興趣”,八阿哥陰陽怪氣,誰叫我能說出來的詩他卻不知道,“十三弟,平時你伶牙俐齒,如今也敗了下風。”

他步履輕盈,看著遠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嘴角帶著笑容,一副滿不在乎,無所謂的笑容。

去往德壽宮的路上,亭台樓閣,金銀鋪路,自不用細說,紅牆高聳,形成一條條甬道,深宮苑帷,也就如此,難怪阿公總說門巴族人隻能在墨脫才能活下去,因為門巴人崇尚自由,隻有在那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才能隨性狂奔,暢享紛繁。

我以為皇宮裏最多的是皇親貴族,其實不然,皇宮雖是皇親貴族的特權尊享之地,最多的卻是丫鬟太監。不遠的一段路,卻遇上了無數群低眉順眼的丫鬟太監,丫鬟們一律身著櫻桃紅色的棉麻滿服,腰間配有乳白色的花緞腰帶,太監們則穿著灰藍色的袍子,某些地方有點像九功公公的服飾,但自然遜色得多。雖然他們的穿著沒法和他們的主子比,可粗略一看,也遠遠比宮外布衣們穿的衣料好得多。果然紫禁城是用金子鋪出來的。

德壽宮並不大,院中除了一顆參天大樹外,便是一片綠葉蔥蔥的小花園,從宮門處通往臥房和花廳的小道都穿過花園而過,用鵝卵石和青磚縱橫鋪成,花園由一條人工打造出的小河分為兩半,河道上架了兩座小石橋。花園正中,百花錦簇,全都處於花期鼎盛時,一些小太監正穿過花園,一盆一盆地抬著不知從哪些地方搬來的花擺放其中。

宴席擺在花園一角,用碩大富麗的華傘遮住,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貴婦人悠閑地端坐在宴席正位,正與幾個打扮清麗卻奢華的年輕女子笑談。

我站在河道間的石橋之上,看見幾個早到的身穿錦衣華服的阿哥朝著我們揮手,三個阿哥笑著迎了上去,我嘟著嘴看著十三阿哥,要是在宮外,我一定一個掃腿,兩拳右勾,把他打個落花流水,看他還能不能繼續悠閑自得。

“啊!!!”憑空傳來一記突兀的驚呼聲嚇了我一跳,也引來了眾人側目。原來是兩個小太監在又濕又滑的河邊挪一盆有圈椅那麼大的花,靠邊上那小太監不慎滑入水中,連帶著花盆摔在了河梗上,另一個小太監墜倒在河岸邊上,眼看也要跌進去了,卻還死死地抓住花盆沿不肯鬆手,滿嘴嚷著:“芍藥、芍藥、芍藥……”

我腦子一熱就急了,來不及思考,脫下笨重的花盆底鞋扔在一邊就衝了過去,一把揪住小太監的衣角,沒曾想花盆實在太重了,腳上一滑,我也摔倒在岸邊,眼看就要雙雙落水,在這千鈞一發之刻,有人在我身側伏下,一把抓住我的手,一同將小太監拉了起來。

眾人不知是為摔得稀巴爛的芍藥吃驚,還是被我嚇壞了,個個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我低頭看著自己,衣服麵襟上沾滿了淤泥,甚至都看不出來這件衣服曾經是水紅色的。好吧,我承認這對我來說也不算是特殊情況,但這般狼狽不堪還是第一次,對這些妖嬈豔麗穿著考究的王公貴族來說,也許他們終此一生,也見不到我這樣的人吧,花朵嬤嬤的行莫回頭,語不掀唇,笑不露齒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七月,你……你……你沒事吧?”八阿哥冷淡的聲音不見了,此刻純粹顯得結巴不知所措,顯然還沒緩過神來。

“她就是那位有名的墨脫公主?”一個帶著笑意的陌生聲音飄過來,離我很近,純淨慵懶。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正是救我的那人,他身上也沾染了大片汙泥,神采奕奕的眼睛光射寒星,兩彎濃眉橫如刷漆,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薄薄的嘴唇邊掛著戲謔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懶散溫爾的下午時光。

“噢,這位就是皇上這兩日成天掛在嘴邊的墨脫七公主?”那位坐擁主座的貴婦人難得站起身來,扶著身邊一位年輕女子走了過來。

她穿戴得快要比肩整座皇宮的富麗堂皇,一襲不知是用什麼奢侈布料量身剪裁的金色旗裝,相稱著掛在旗頭上那枚純金步搖,在陽光下燦爛奪目。而頸間更是掛著數不清的珍珠鏈子,臉上的濃妝遮不住逝去的年華,卻依然可以用美麗來形容她,年輕時期也是個可人的女子。

“哥哥,你看你,弄成這樣?”挽著她的年輕女子看著救我的男子笑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是應該稍稍彎膝,雙手交疊,放在左邊腰間行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呢?因為以我的聰明才智來推敲,這貴婦人應該就是皇帝口中的德妃娘娘,是在花朵嬤嬤傳授的必須請安行禮的範圍之內。

我交疊起雙手,別別扭扭地正想彎腰,卻發現腳上的花盆底鞋還沒穿回來呢,不禁失聲:“我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