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嬤嬤在院子外麵敲門的時候恰骨伊還是沒有回來,我繞著桌子不停地轉圈,薩梅已經問了好幾次要不要開門,我急躁地搖搖頭,再等等。
她們消停了一會兒,反而變得更加急躁起來,已經開始抬高聲音叫大小姐,樹上的梅花都被驚落了數朵。
梅花還未落地,恰骨伊已在我麵前。
生生不息的天地之間,萬事萬物都有因有果,因果循環於日出日落,朝花夕拾。這白駒過隙,波譎雲詭的歲月長河裏,要做些什麼,才能留住稍許永不逝去,這不是貪婪,隻是害怕改變,清晨還握在手中的花兒,到了黃昏,卻已枯萎地讓人為之落淚。沒什麼,能留住歲月的改變。
秦家徹底從京城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的去處,就連那夜的喜事,也隻有少數人表示確實聽到過鑼鼓鞭炮聲,但不清楚內情。大屋一直都在,閑置多年,沒人清楚大屋的主人是誰。那晚賓客擠滿了大院,喜婆灑了大半條街的糖果,怎會沒人知道?我真想捂著腦袋大叫幾聲,難道我真的是在做夢!?所以那日發生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七月,跟著我。”阿媽扶著小丫頭轉過身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她穿著一襲淡藍色灑碎花的旗裝,腳踏用金線繡了雲紋的淺白色花盆底鞋,肩上籠著花錦披肩,素白的如意襟邊上繡著一團粉色的桃花。挽高了頭髻,墜著一根金色的步搖,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滿清貴族夫人。
我把抱怨聲咽進肚裏,薩梅說的,我說的越多,就越能被阿媽找到突破點控製。抬頭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紅牆黃瓦,殿宇樓台,高低錯落,一角一落都畫棟雕梁,置身其中,深覺自身渺小。眼前的大殿上掛著一塊燙金牌子“乾清宮”,分別用漢文和滿文寫成。不說雕漆嵌金,隻拿門口的台階和門廊來說,都是用大理石和漢白玉鑲嵌而成,用手觸摸,冰涼入心。什麼樣的人才會住在這個用金銀財寶鋪就而成的宮苑之中?宛如仙境的錯落有致除了難以言喻的高貴之感,還透著滲人心骨的神秘。我隻覺得這兒很冷,甚至從入宮開始,站在兩邊密密麻麻的禁衛軍都讓我覺得像是石頭變成的,一動不動,連呼吸都隨著涼颼颼的風消散在金碧輝煌的紅牆黃瓦之間。
阿媽已經走了老遠,倒影隱射在泛著光的漢白玉地板上,就像融入了這個冰冷的異界裏。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這座帝皇之城隔斷了布衣賤民,也隔斷了多少宮闈中人的夢想和希望。
我踩著厚厚的花盆底鞋,身上穿著一套水紅的旗裝,頭發隨意挽在肩頭,這已是我的極限了。厭倦了正經八百地一步一挪,幾次都想蹬了腳底的鞋,天知道我走到這裏是忍了多少口氣!百子圖屏風,好一個百子圖屏風,不管是秦公子也好,你也好,有朝一日若是讓我找到你們,有你們好看!
依然是初春時節,可乾清宮裏暖和的如夏末的花園一般,空氣裏充盈著甜而不膩的花香,四麵窗子洞開,吹進來的風兒卻不知為何暖了許多,地上鋪著金磚地板,影影綽綽地倒出人像。殿中首位鋪著厚實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方除了一架碩大的龍頭榻外,前方還支著一方有我的床那麼大的紫檀木書桌。
除了這些,殿中裝飾典雅,簾幕一律用了淡黃色的羅紗作飾,殿中兩路支著幾張紫檀木椅凳,除了雕鏤圖案的花梨木花架外,還有幾架西洋花架,上盛數盆海棠,錯落有致地擺放在殿中,襯托得更加高貴舒適。而三麵牆上,稀疏卻很有品味地掛著幾幅江河山水圖。
殿中人不多,除了羅紗滑過書本的沙沙聲外,安靜極了。
我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雙膝硌得生疼,行大禮的時候沒穩住腳下,重重著地,疼得我齜牙咧嘴。
沒過多久,一雙蒼勁有力的大手輕輕扶起我。我蹬著那要命的高底鞋踉踉蹌蹌地爬起來,看著已在麵前的人,他有些微胖,卻難掩英武,身軀挺拔,高大威嚴,濃眉大眼,輪廓分明,人中處蓄著一抹烏黑的胡須,若說橫眉冷目太過,可換論慈眉善目又離譜,隻能說那是一雙我從未見過的眼睛,眼神裏氣息流離,舞動著精靈,就好比他說一句話,就能撼動整座京城,其實確實是,他黃袍加身,正是中原的皇帝--康熙。他說一句話,撼動的哪裏隻是區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