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和李信診所剛剛開業,千頭萬緒都還沒有理順,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二十四這天晚上,兩個人就坐在一起商量走天水的事,怎麼想都不合適,我們兩個剛剛經曆了一次這麼大的喪事,可以說是重孝在身啊。可是這是自己的親妹子,又身在外地,舉目無親呀,真是難死個人了。兩個人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提前去,隻是避開他們的結婚大喜的日子,也不到他們的新房裏去。總之,現在有孝在身,別人不在意,自己還是注意為好,以免以後讓人落抱怨。盡管李信和梨花有很多的顧慮,但還是安排好家裏和診所的事宜,按時踏上了去天水的裏程。
今年的秋天,李家塬的維賢一家已經沒有了往年慶豐收的喜悅,自從這次喪事之後,幾位太太就一直心情很不好,維賢老爺也如同被霜打的作物一樣,總是提不起精神來。雖說李信梨花一家離開了,但家裏還有好幾個幫工在順強和劉孝儀的帶領下,一天到晚地在場上和地裏忙乎著。
這天維賢到黃家窪的地裏看著順強他們給地裏澆冬水。一個人就那麼漫無目標地在地裏轉著,心裏想著最近發生的諸多事情,真是感慨萬千。秋天的田地裏,莊稼都收拾幹淨了,光禿禿的土地沒有一點遮攔,衰草被強勁的秋風吹得蔫不拉幾的,地埂處不時散落著一堆一堆的秋葉。維賢一邊扯著地埂上的荒草,一邊看著好幾個人在一邊修水渠準備放水。心裏很不是滋味。如菊是最小的兒媳婦,就這麼早早地離開了人世,讓這麼多的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似乎有些不公呀!回想如菊的喪事,雖說家裏所有的人都很努力,但是淒慘的氛圍始終不能消除,很多人都裝著不露笑容,但回想起來還是不是滋味。雨環剛三歲那麼小,雨芬才七歲,這就永遠地離開了自己的親娘,真是讓人傷心。
維賢時而想著自己的心事,時而手底下幹一些零碎活,順強就時不時地過來幫忙,有時也和姑父說說話,拉一拉家長裏短,總之眾人都想讓維賢高興一些。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旦心裏吃了事,那真是一下子化悔不過去。常言說“心鎖還是要心藥醫呀”。維賢想起自己從年輕時就經營這麼一份家業,照顧得上上下下方方麵麵都很妥帖,送走了幾位老人,生養了這麼一大家子兒女,繼承了父輩的一些財產,但也創造了不少的東西。上好的水澆地就有二百畝左右,又在別的地方購置旱山地將近六百畝,大小果園三個,院子重新規劃翻修了一遍,給村子裏的娃娃們蓋了一所小學校,一直維修著著名的古跡,年年把自己收入的瓜果糧食送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為村子裏修路長達數十裏,在城裏開了兩間雜貨店,給大兒子李泉購置一座院落,供二兒子李諾到北京念書,幾個孫子都到外地念書;家裏騾馬成群,大小牛有十三頭,馬有二十多匹,駱駝有十一峰,羊有三百多隻,家裏內外還雇有長短工,一年四季吃穿用度不愁,靖遠城裏的兩個孫子都到蘭州上學去了,自己的一個小姑娘李蓮,又離開家裏,到她大哥那裏念書,家裏就剩下自己和老婆們,應該是兒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兒孫們卻一個個像鳥兒一樣飛得那麼遠,想想這些,維賢自己倒輕鬆了許多。
晌午的時候,幾個人換著回去吃晌午,維賢就跟順強一同回來,又安頓了下午把水澆完後的一點活。順強說:“姑父,您老下午就不用出來了,剩下的活我們幾個就幹好了。”維賢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最近時常感到有些累,想好好地休息幾天。這些秋後的活計你就安頓著幹去,李信不在家裏,今年有好多活都讓我要操心啊!”順強和劉孝儀就趕緊應承著。
這天幾位太太叫劉家三奶過來,和幾個人暄了很長時間,大家都隻說莊稼的收成,地裏的活計,雇工們的表現,有時也說說孫子們的事。但是幾個人坐在一起,哪能不說最近的事呢,後來維賢進來了,幾個人才離開,二太太就抽抽泣泣地送她們出來了。維賢和幾個人打了個招呼,就進到屋子裏去了,翠琴趕緊過去給洗臉盆裏倒了些熱水,維賢仔細地洗了洗,就準備吃飯。晚上吃的是李家塬人經常吃的旗花麵,給老爺太太們吃的裏麵調了一些羊肉臊子和豆腐,加上四個小菜,一個羊肝、一個酸蘿卜、一個涼拌小白菜、一個鹹韭菜。翠琴端飯過來,大太太二太太就過來陪維賢,三太太在廚房裏把給其他人的飯收拾好了才過來。這天維賢好像在地裏著了一些涼,吃飯的時候就不精神,剛剛吃了半碗湯麵條,就說不太舒服,放下了筷子。大太太二太太趕緊也放下筷子,忙問:“你哪兒不舒服?”維賢說:“不要緊,你們吃你們的,吃完讓她們把桌子收拾掉,我今兒天有些累,等一會兒讓萬信把張家她姑父叫一下,我晚上和她姑父暄一個事情。”三太太趕緊說:“行,你先躺一會,吃完飯我讓萬信叫去。”
幾個幫工吃完飯之後,就各自回家去了。順強和劉孝儀在院子裏收拾了一會工具,然後順強就回家去了。劉孝儀進來看維賢,見老爺在炕上躺著,就要出來,維賢卻在裏麵高聲喊著:“進來,進來,來了就暄一會兒。”翠紅見來人了,趕緊把維賢熬灌灌茶的小爐子拿了進來,兩個人就邊說話邊熬茶喝。兩杯罐罐茶喝完後,維賢就精神多了,恰好張昭也過來了,三個老漢就天南地北地暄了一陣。劉孝儀說:“昨天早上,劉老三和老婆罵仗,劉老三叫老婆追著亂跑,最後劉老三被追到一棵棗樹上,再也不下來,下麵就有幾個鄰居勸著,兩口子不要整得那麼凶了,有啥話回去好好說。劉老三老婆大聲地說:‘我們這個挨千刀的,才賣果子的一點錢就被人家拿去輸掉了,你們說不好好教訓一下能行嗎?’眾人都笑了。
隻見劉老三的老婆在樹底下喊道:‘你下來不下來?’劉老三雙手抓住樹枝說:‘男子漢說話算話,說不下來,就是不下來。’在眾人的笑聲中,劉老三的老婆也笑著回去了。”張昭說:“你那算什麼,你聽我給你們說一個,說是有一個老太太特別信佛,整天都在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個不停。有一天,老太太正在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突然她卻高聲喊道:‘老漢、老漢,你趕快點一把火把鍋台上的螞蟻燒掉,那麼多螞蟻,討厭死了。’然後老太太又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了起來,不一會兒,又聽老太太大聲喊:‘老漢,老漢,你死到哪兒去了,趕快把灶洞裏的灰往外倒一些,你沒看見灶洞裏的灰往外溢嗎。’老漢剛要往出刨灰。老太太又大聲說:‘借鄰居家的簸箕,咱家的燒壞了怎麼辦。’老漢一聽就出去了,老太太又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開了。”維賢說:“我也有一個笑話,有一個人餓極了,走到一個饃饃店門口,買了一個尕餅子,一個吃完,不飽,就要了第二個,還不飽,接著又要了第三第四個,直到第六個吃完,才感覺到飽了,這時他就想啊,早知道第六個餅子一吃就飽,何不一開始就吃這第六個餅子,為啥還要多吃前麵的那五個呢。”維賢和兩個老漢高興地暄了很長的時間。
李信和梨花整整地走了五天,倒了兩次車才來到天水。兩人到了天水之後,才知道張敏之即將隨保安旅去寧夏府,而且部隊有一部分已經開拔走了,還有一部分在陸續搬遷,敏之是負責後麵的事務的,所以十一月了還沒有過去。明暉和所有的作戰人員都已經走光了。趁著這時剛好有一段空閑時間,張敏之的母親就主持要把兒子的婚事給辦了。李信到天水之後,還想找找明暉、明生、玉春等人,結果沒有能夠找到。兩個人一去就到敏之租的新房兼住所去了,幸好張敏之這時正好住在天水市上,兩個人就不用往張家川或者張敏之的老家裏趕。
十一月初六這天,敏之和荷花的婚禮如期舉行,荷花的娘家人就隻有李信和梨花兩個人,另外還有保安旅的一部分人,張敏之組織裏的一些人,張敏之老家的幾個代表,人員雖然不多,但也是熱烈而隆重。中午留下所有的人吃了一頓中午飯。下午保安旅的人和敏之老家的人都回去了,張敏之的新房就租在荷花診所旁邊的一個院子,一家人都就搬了進去。李信就隻在敏之院子的其他屋子裏,不進新房。梨花也是剛去的時候幫著收拾了一下,以後就很注意地不去觸碰新人的任何東西。最後兩個人就住在荷花的診所裏。荷花和敏之對姐夫姐姐的情況知道後就不再強求什麼,任由他們幾天一直住在診所裏。診所的事務不敢停,荷花結婚的這幾天,梨花和萍之一直操持著,梨花也從中學習了很多診所管理和接診病人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