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信、梨花一路小心地護送如菊回到了靖遠。這一路走走停停,如菊不時地需要料理,把幾個人忙得團團轉。到了靖遠城裏之後,李信就讓那兩個朋友和郎中準備一下,第二天回蘭州。兩個朋友連忙說:“不要緊,少東家,你照顧病人,我們自己就走了,不用你操心。”李泉和張梅把如菊接到屋裏,就不停地詢問梨花,如菊是怎麼看病的,怎麼咳嗽得這麼厲害。李信和梨花悄悄地給大嫂說了病情,張梅一下子就流下了眼淚。傷心地說:“我的苦命的妹子,怎麼得上了這樣的病呀。”梨花說:“嫂子,我們沒有給如菊姐說,她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們在這裏緩上一天之後,明後天就回老家去。到時候你可要堅持住,不要在如菊姐麵前流眼淚。”張梅又問了梨花和李信診所準備的情況。李信說:“才有一點眉目,這不,又送如菊回來了,具體的事我們隻能以後再說。”當天晚上,四太太就過來看望尕媳婦子,看見如菊的臉色很是不好,就關切地問候了一陣。施棋和桂花聽到如菊回來的消息之後,就放下手中的活計,趕緊過來看看。這次看見如菊的情形遠不如上次,如菊的身子骨徹底不行了。需要一直躺著,沒有辦法坐起來。李信一直陪著如菊。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夥計就來看望少奶奶,禮節性地看望了一下如菊,梨花在一旁陪著。第三天,李信、李懷趕著大馬車送如菊回家,梨花和張梅一路照顧著,這一點路,仍然是走了很長時間。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梨花她們才回到李家塬。維賢一家大小都等候在門口,馬車到了,隻見張梅抱著雨環先下車,梨花攙扶著如菊慢慢地下來,李懷趕著馬車,李信一件一件地往下取東西,李蓮也隨車回來。今年七月份的時候,李蓮已經到城裏念書去了,就住在大哥家裏。雨芬跑過來就抱住如菊說:“媽,你走了這麼長時間,我想死你們了。”雨環看見姐姐,也笑著跑過來對著姐姐傻笑。雨芬見了李蓮就親熱得跟什麼似的,兩個小姑娘大聲說著話。
雨芬一邊和李蓮說著話,一邊拉住雨環的手對雨環說:“走,到屋裏去,到屋裏看媽媽去。”三太太、二太太、大太太都到門口,看著一家人這麼重視自己,如菊邊走邊流著淚說:“爹媽,你們太見外了,我隻是出去看了一場病,你們就這樣在門口迎接,我都不好意思了。”三太太拉著如菊的手說:“才多長時間,我娃就病得這樣了,走,什麼話都不要說了,趕緊回房休息。”李蓮跟在太太們的後麵。維賢蒼老的臉上流下了熱淚。李信對父親說:“在蘭州實在沒有辦法治療了,那裏的醫院診所我們跑遍了,可是如菊的病就是不朝前來。最近一段時間還不斷加重,我在外麵怕有個三長兩短的,就趕緊接回來了。”維賢說:“趕緊回家,回到屋裏再說,接回來就好、接回來就好。”大太太二太太一幫人都隨著如菊回到了屋裏。李信、李懷連忙把所帶的東西卸下來讓幾個家裏人拿了進來。李信讓劉孝儀等幾個人看著把車卸掉,把牲口圈好,自己就先到屋子裏了。
李信在城裏的時候,就讓興貴給魏家堡子的丈人家捎話,說如菊從蘭州回來了,病不太好。李信他們回來的第三天,如菊家裏的如睢、如枋、如蘭就來了,如蘭的丈夫宋禎也來了。幾個人來到李信家裏,順便帶來了一些山裏的野味,如枋和如睢看見如菊成了這樣,都很是想不通,就在外麵流著眼淚問李信:“怎麼會成這個樣子?”李信就請兩個舅子到上房屋裏,把在蘭州治病的經過實實在在地說了一遍。再說蘭州的大夫也就那樣,我們錢沒有少花,可是人就是不朝前來,最近又有些加重,實在沒有辦法了就接了回來。李信又說:“我二哥聽說如菊的病之後,就從西安帶了一些藥,看看吃了之後能不能好轉。”宋禎就說:“這病在我們石門有一種草藥比較有效,我這次來的時候帶了一些。我記得我們莊子上有幾個女人得了這個病之後就是用這些藥給治的。”幾個年輕人在前麵說著話,維賢和幾個太太都在裏屋。梨花和如蘭在如菊的房子裏,陪著如菊說話。梨花看著如菊把早上中午的藥按時吃上,即使有時往出吐,也一定要照顧地把藥吃上,然後再照看著吃一些飯。
如菊回來這多少天,每天都人來人往地絡繹不絕。不論遠近的親戚朋友聽說少東家奶奶有病,且病得不輕,就都抽空過來看看。特別是自己的父母親直接來到李家塬,帶著嫂子和弟媳婦,讓如菊激動得好長時間睡不著覺。維賢熱情接待了魏家親家,真心感謝兩位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魏家老爺說:“我們都不容易,姑娘的麵子大,姑娘的麵子大。”張家姑夫姑姑過來看自己這個晚輩,如菊很是過意不去。不論是人多還是人少,梨花一直就照看著如菊,照顧著如菊的一天三頓飯和中西藥,看著讓如菊吃下去才肯出去一會兒。雨環、雨芬也對這個新姨娘喜愛有加,很愛和梨花在一起。
進入八月以來,各種秋莊稼已經陸續收拾完了,場上堆積著豐收的糧食。李信看著心裏很是滿意。隻是為自己今年不能參加夏秋收割而內心略有不安。於是就領著幫工們抓緊時間碾場,平時一天碾一場很吃力,李信指揮著大家夥早早地就收拾完了。但是李信心裏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如菊,一有時間,就趕緊回去看看,然後叮囑如菊好好休息。該吃的藥都吃遍了,可就是不見效果,如同潑澆在石頭上。有時一咳嗽,就引起一陣緊似一陣的流,一惡心也是一樣。這天李郴和韓秀梅來看如菊嫂子來了,如菊趕緊叫梨花給韓秀梅一些見麵禮,新娘子拜見親戚朋友,親戚朋友都要象征性地給個見麵禮。如菊見了韓秀梅,就對韓秀梅說:“我們李郴性子柔一些,有時候你要忍讓一些,家裏的底子不是很厚,以後有什麼需要,就找你們的尕哥。”李郴見嫂子如此掛念自己,早已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對如菊說:“嫂子,你就好好緩著,我們現在很好,秀梅對我也很好,我們今年的莊稼收成都很好。”說得如菊笑了起來。韓秀梅看見如菊嫂子很吃力,就給李郴使了個眼色,李郴就對梨花說:“我看嫂子吃力得很,我們就不打擾了,讓嫂子好好養病,我們回去了。”如菊看著小兩口幸福的樣子,高興地說:“你們回去吧,回去好好地看生意,梨花你送送他們。”
八月十三這天,宋禎給如菊帶來了石門一帶的山藥,梨花依照開來的方子給如菊熬藥,李信就在上房裏招呼宋禎。隻聽宋禎說:“如菊的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我們大家都努力尋找各種偏方,看有沒有效果。”李信很誠懇地表示感謝。又問:“姐夫這次還要到靖遠城裏去嗎?”宋禎說:“就是,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這次是有任務到靖遠城裏。我們那裏前一陣子來了一位叫謝煙袋的人,陝西麥客。人能說得很。”李信說:“是不是和張敏之一個組織的,聽說張敏之的組織也是陝西那一帶的。”宋禎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信和宋禎說了一陣子話,吃完晌午,宋禎就離開了。
李家塬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有梨花看著如菊的病況心焦如焚,常常躲在一邊暗自落淚。幾位太太也時常到如菊的屋子裏噓寒問暖,幫著梨花照顧如菊。
這天桂花來看如菊,順帶說大嫂張梅要送雨軒和雨梃去蘭州讀書,蘭州那邊已經來通知了。施棋的母親也有病了,施棋和大嫂一起去蘭州。如菊就說:“讓雨軒、雨梃就住在南關咱們的院子裏,梨花你說怎麼樣?”梨花笑著說:“一切都聽姐姐的,咱們在蘭州也再沒有去處,我很快就寫封信,你給大嫂帶過去,讓她們到家後把信交給明秀一看就行了。況且大嫂和施棋也認識明秀呀。”桂花說:“還是寫給信吧!”梨花就趕緊過去給李信說了,李信說:“咱們的娃娃能在蘭州上學,就住在咱們的院子裏。你趕緊寫信去吧。”桂花比如菊要大,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仍然不顯老,今天就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裙子,很是好看。三太太一見就讚歎地說:“媳婦子裏麵還是要數桂花人長得好,也會收拾。”大太太二太太看著就有些礙眼,但也沒有明確表示出來。
桂花在如菊這裏待了一陣子,就回到老院裏看看。梨花送桂花出門後就回來了。桂花來到舊院之後,對順強強調了看門要注意的事項,院子裏的東西最好不要損壞,今年種地的收成不錯,就按原來商量的數字把糧食準備好,到時候送到城裏。又從外麵看了看李郴的小家,李郴兩口子都忙去了,家裏沒有人。桂花還給順強的兩個娃娃一人一把麵糖,順強媳婦趕緊拉住孩子,兩個孩子卻高興地接受了。桂花笑著說:“沒有什麼,隻要你們把家看好,把地種好,我們會常來看你們的。”桂花在老家待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就乘著張舜趕的車要回去了。剛好碰上高世英,就到高世英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問候了一下,又順帶看看劉明鈺及其家裏的人。等到桂花從劉明鈺家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晌午,如菊已打發翠琴過來叫桂花吃晌午,劉明鈺緊留慢留桂花還是出來了。臨出門劉明鈺給桂花說:“那你先過去,等一會兒我也過去看看如菊。”桂花答應著就走了。
桂花在如菊房子裏陪著如菊、梨花吃了一點饃饃,喝了一碗稀飯,陪如菊說了一會話,就要起身回去。如菊挽留著說:“時間已過了晌午,你能回去嗎?不如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桂花笑著說:“不要緊,我們最近置了一輛小馬車,跑得快著哩,從這裏到縣城用不了多少時間。趕天黑完全能回去。”梨花說:“那嫂子你要多回來看看如菊姐呀!”桂花邊走邊說:“一定的,一定的,如菊你好好緩著,我哪天再來看你。”桂花走了時間不長,高世英和劉明鈺先後(妯娌)兩個就過來看如菊來了,兩個人還提著一些剛放軟的香水梨,如菊看著兩個老嫂子過來看自己,就很過意不去,要坐起來和兩個老嫂子說話,梨花就連忙說:“姐姐哎,好姐姐,你還是躺下吧,萬一坐起來又咳嗽怎麼辦。”世英和明鈺也趕緊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還是聽梨花的,小心為好,小心為好。”如菊也就不再堅持了,緩緩地躺下和嫂子說了會話。
回來之後,李信又陸續請了一些城裏鄉裏的大夫郎中,看過之後都沒有什麼定論,而且說法不一,弄得梨花很是生氣,隻是如菊不知情而已。梨花這一段時間一直潛心研究婦科,但關於婦女“露崩”的情況介紹很少,理論上也就是那幾種老法子,梨花在蘭州就已經給如菊姐用上了。兩位嫂子走了之後,雨芬進來看媽媽,雨環被李信帶到場上去了,給說的是今兒天下午吃瓜,雨環就蹦蹦跳跳地去了。雨芬進來之後隻問了媽媽一句話,就不會再說什麼,隻是拉著如菊的手直直地看著如菊。梨花在一旁看書,就和雨芬說話,以轉移如菊的心思。如菊最近很怪,隻要見到雨環、雨芬姐弟兩個,就隻是默默地看著,不說一句話。梨花注意得很清楚,所以,隻要一見兩個孩子來了,都是梨花在這裏說著哄著。梨花就把剛拿來的香水梨洗幹淨又擦好才讓孩子吃。如菊看著孩子就轉過頭去悄悄地流淚。雨芬吃了一個香水梨就出去和孩子玩去了。如菊傷心地給梨花說:“我現在感覺我越來越不行了,將來這兩個孩子還是要你帶著,也隻有你帶著。梨花,姐姐的這個願望你能答應嗎?”梨花笑著說:“姐姐你多慮了,你這不是好好的嘛!不要那麼喪氣。”如菊說:“梨花,我心裏清楚得很,我這病一直不朝前來,最近又是這樣。你們把我從蘭州往來接的時候,我就清楚了。好妹子,兩個孩子就托付給你了,信哥你還要好好照顧,他是個好男人。隻要是你去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家裏的一切都要你多操心,在蘭州開診所需要用錢,就把我這裏的全拿去,再就不要向爹和三媽張嘴了,我最大的心思就是兩個孩子和咱們的男人,姐姐就這樣把一切都托付給你了。”一席話說完如菊頭上就直冒虛汗,梨花趕緊拿過擦臉的巾子給如菊輕輕地擦了擦汗。梨花笑著說:“姐姐,事情還沒有到那個程度,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病吧。”如菊點了點頭,算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