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行人就準備往回走。張檳一直送出蘭州城,才戀戀不舍地回去。由於路不好走,李信就在蘭州給二嫂雇了一輛大車,二哥一家子都坐著大車。
李信牽著駝隊回來的時候,為了趕時間,三天的路程就並作了兩天走。好在馱貨的駱駝都很有力,沒有出現意外的情況。一路順利地回到了靖遠,然後又緊緊張張地回到李家塬,和李諾一家一同回去的還有四老爺、李泉、李懷、張梅、施棋等人。再說雨霖考上北平的大學,在西安那樣的大地方不算什麼,但是在李家塬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維賢為了慶賀自己的大孫子考上北平的大學,特意邀請了所有的本家,大擺一天的宴席,請來有名的廚子操辦,自家的所有幫工幫忙招呼人。維賢、三老爺、四老爺、五老爺,幾個老爺子都上了歲數,但是都高興地和年輕人一樣,忙前忙後,把個雨霖打扮得像個新郎一樣,穿著禮袍,戴著禮帽,胸前配著紅花,左右兩肩披著被麵,不停地向本家們打招呼。有些人雨霖還真不認識,維賢連忙介紹,這是你幾爸,這是你表叔,這是你姑姑們……
李諾和徽芸也在屋子裏陪親戚說話,也有好些親戚沒有見過徽芸,都笑著說:“他二媽真是大地方來的人,你們聽人家的說話,那個叫好聽。”中午的時候,李瑭也從打拉池趕了過來,順帶給家裏帶了一大車塊子炭,明生和萬信就趕緊卸車、喂牲口,白承文也幫著卸炭。家裏大太太最高興,平時不怎麼出門,今天高興地出出進進,不停地招呼著來的人。
熱熱鬧鬧了一整天。整個李家塬到處都傳說著維賢的孫子考到北平的大學堂裏了,西安長大的,可能是沾了天子仙氣,不然咋能考得那麼好呢。西安究竟有多遠,李家塬的人怎麼也想不到,至於北平怎麼個樣子,那就隻能靠想象了。說實在的,一個很不起眼的靖遠城,李家塬的很多人可能一輩子也去不了。因為對於很多人來說,進城那也是一件大事,要一身新衣服,一雙新鞋,可是就是這些東西,有些人一輩子也置辦不起。
我們閑話少說,單說那天張昭兩口子也來了,李信忙忙地問候:“姑父來了,幾天前我把梨花、荷花姊妹安全地送到蘭州了。”維賢和李諾都迎了出來,一家人連忙招呼到屋子裏,如菊也趕緊過來問候姑夫姑母。姑母今天也收拾得很風光,一身新黑綢子的衣褲,頭也梳得光光的,後麵盤著一個高高的發髻,黑鞋白襪,很使引人注目。張昭的兒子振興也在北平念書,已經好幾年了。今年沒有回來。張昭還想給捎封信,也一同帶了過來,讓雨霖帶到北平轉交,順帶也認識一下,好有個照應。雨霖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過去,然後放在自己的包裏。
雨霖今天也很高興,因為這是家裏人為他舉行的第一個事情,以自己為主。再說自己在外念書的時間長了,又很久沒有回過老家,見到這麼多的人為自己祝福,不管是認識的還是自己不認識的人,都非常客氣,恭恭敬敬地麵對每一個人。再說那些書裏不也都一直地講著民主、平等、博愛的正義的主張,學校裏先生也極力倡導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思想,自己也多少了解一些。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不論怎樣的人,都有人格的尊嚴,任何一個人的社會地位不能相同,但是人格是相同的,是必須受到尊重的。況且能來到家裏的,不是本家長輩就是親戚朋友,所以雨霖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做著自己能做的事。
雨霖今天在家裏的表現,讓很多人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也讓維賢掙足了麵子,你們都看看,我的孫子、西安的、北平念大學堂的,多規矩,多懂禮貌,多心疼。
李諾和徽芸本來不打算這麼張揚,隻想悄悄地回來一次就行了,就是怕給家裏添麻煩。可是父親、幾位太太還有李泉都主張應該大過一下,李諾兩口子堅決不同意,最後就隻是小範圍的把本家和塬上的親戚招呼一下,外邊的就不打招呼了。就是這樣,那一天也擺了十三桌,殺了一頭大豬,兩隻大羯羊,十五隻雞,還有其他的,好在人們都沒有喝酒,因為維賢主張,不管多大的事情,都不許擺酒場,不許設酒桌,從來不讓自家的子弟在任何事情上揚五耀六地劃拳喝酒,一幫子侄也從來不違規。
第二天李信就到場上收拾著打麥,李諾和李泉也要看著幫忙,李信和其他人就笑著勸住了,你們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好好陪陪爹和娘吧,地裏和場上的活計,你們都幫不上什麼。維賢樂嗬嗬地說:“就叫他們幾個去吧,我們在家裏說說話。”三太太和張梅、徽芸早早起來張羅早飯,如菊和翠琴、翠紅也張羅著幫忙。二嫂子徽芸十分關心如菊的病,仔細詢問了得病的情況,以至後來的發展程度。張梅就說:“我從城裏帶了一些藥,都是婦科大夫對症開的背方子,論理說應該沒有問題,可都沒有見起。”徽芸說:“這是典型的女人產後流血症,是由於生完孩子子宮有異物引起的,一般恢複好是不存在問題,如菊你這幾個月身上的正常不?”如菊說:“這幾個月身上不正常,有時有,有時沒有,就是這種情況。”徽芸說:“你現在就不要吃藥了,一天好好吃飯,恢複體力,你這一段時間由於吃藥傷了胃,影響身體恢複導致的,娃娃吃奶也有一定的影響,奶水足不足?”如菊說:“奶水也不足,翠琴一直幫著喂呢。”
維賢和兩個兒子在上房裏說著話。李泉說:“今年簡易師範招生,原先計劃考完就決定招生計劃,但是縣教育科說沒有錢,到現在連先生都沒有確定下來,估計今年秋天招不了多少人,因為好些人家就是拿不出學費。”李諾說:“關於你的這件事,我給張參議員說道說道,看他能不能從省上給你要些錢。”維賢說:“需要多少錢,信兒今年過年的時候如菊父親給了一些,我們可以拿一些出來資助你辦這個學校。”李泉趕緊說:“爸,這不行,上次從家裏拿的還沒有還上,現在又要拿,這是縣裏的事情,我隻是負責辦理,咱們家能拿出多少。”維賢說:“咱們家裏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隻要有就行。”李泉笑著說:“爸,您隻是說拿錢,村子裏的那個學堂已經花了咱們家的不少錢,咱們家能有多少錢呢,況且信兒兄弟一年苦到頭,也積攢不了幾個錢,如菊家裏的錢那是萬萬不能用的。況且您老人家又想要給信兒兄弟娶二房。”
維賢忙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李泉說:“是我四爸告訴我的。”李諾一聽就說:“爸,現在都民國了,已經不提倡娶妾了,您還主張著給你小兒子娶二房。”維賢說:“我不知道那麼多的新道理,但我認古理,先人們流傳下來的古理不會有錯的。你們在外邊的,我也管不了,信兒就是要叫娶,我們家能養活,一家之主怎麼能沒有妾,那還叫財主人家嗎。”兩兄弟一聽就樂了,齊聲說:“爸,我們倆不是這個家的主人嗎?”維賢嘿嘿一笑:“你們倆,一個在西安,遠得我就指望不上,一個在縣裏,公事那麼忙,一年到頭能來幾次。最能靠住的就是信兒,一天到晚地守著我們,我們有個大事小情隻有信兒,你們在哪裏呢。”幾句話說得兩兄弟沒有話說了。老二李諾悄悄地問大哥:“爸給信兒相中的是哪家姑娘?”李泉笑著說:“誰家的,就是在蘭州念書的梨花,你是見過的。”兩人相視一笑。就在這時,翠紅進來收拾桌子準備吃飯了,雨霖也從外邊進來了。場上的人也叫回來了。
李信進來洗手準備吃早飯,大哥二哥一起看著李信,把李信看得上下左右地隻是低頭看,不知哪兒出了問題。維賢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叫雨霖趕緊叫其他人來吃飯。說著話的工夫,四老爺、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李瑭都來了,雨霖和雨芬也來了。徽芸、張梅、如菊在廚房準備著,翠琴、翠紅和萬信裏裏外外地忙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