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3 / 3)

等到維賢和寶祥風塵仆仆回到家裏,已是第三天的下午,維賢把自己給孩子們買的吃食,一一分發給孩子們,鈕酥,一窩絲,糖油糕,看著孩子們那個高興勁,維賢也高興地給大人們分發點心和李泉帶來的東西,一家人很是高興,賽過了過年。

劉孝儀在維賢回家的第二天就回了新城,牽回了明生的那一峰駱駝,準備把駱駝賣掉再買一些東西給明生定親,並且還要等張偉中兩口子轉門。

秋天地裏的活不怎麼多,維賢仍然讓李信明生和幾個幫工在場上忙活。自己就早早地到沙河灘的地裏看看糜子出苗的情況、河灘裏西紅柿的長勢,看菜的蘇家老漢就和維賢說:“老東家,咱家的這片西紅柿長得不錯,種香脆瓜的那塊地把瓜秧拔掉,再種些白菜和綠蘿卜,肯定能長好。那塊西瓜地現在又能摘一茬瓜了,這次摘完之後就要盡蔓了,你叫人來把瓜摘掉,剩下的事,我就慢慢做了。”維賢說:“那明天我就叫他們來摘瓜,讓場上幹活的人下午吃。”

直到吃晌午的時候,維賢才從河灘的地裏回來,萬信就對維賢說:“老爺,上午您走後,四老爺來說,法泉那邊的材料買回來了,明天就要叫匠人去幹活,問您要不要去看看,匠人都是馮木匠找的。”維賢說:“這件事我知道了,明天有工夫再說,蘇家老漢說西瓜地裏又有一些瓜熟好了,你今兒後晌把圈裏的那兩頭驢吆上,到瓜地裏先把熟好的瓜摘上兩馱子,拿到場上給幹活的人。”

後晌快起場的時候,維賢轉到了場上,看著劉三孟在一邊揚場,李信和明生在邊碾邊起,萬信就把西瓜送到場上,順便帶了一些西紅柿,三太太和翠琴拿來木盆給大夥洗手,洗完之後人們才吃瓜、西紅柿。看著剛揚出來的麥子,維賢對劉三孟和他媳婦說:“吃不完的洋柿子(西紅柿)給你們的娃娃拿上,今年後家強的那塊地你就不要給交東西了,但是你兩口子打場要多幫幾天,秋後下果子的時候幫著把果子下完,給娃娃們拿上些跌果,你們老大今年多大了,快說媳婦了吧,你老慫再不要耍二了,動不動就打老婆,給娃娃們做個樣子,那單雙也不要再玩了,十賭九空,手裏攢點錢,給娃娃說媳婦,不要一有事就求爺爺告奶奶地到處借。”劉三孟笑著說:“東家呀,我真冤啊,我改了,不信您問問我媳婦。您怎麼老往我的疼處戳,我好長時間都沒有耍單雙了。”維賢笑著說:“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嗎!”維賢又對三太太說:“你們早點回去,多擀些麵,今天晚上我們吃涼麵,切上些臘豬肉,把汁子多做些,涼菜拌好一點。”三太太和翠琴就回去準備晚飯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場上幹活的所有人都被維賢請到家裏,院子裏擺了一桌。維賢的太太、李信的媳婦以及場上幹活的幾個女人忙裏忙外地收拾晚飯,一會兒,手擀長麵,蒜薹肉、辣椒肉、西紅柿炒雞蛋、蒜拌茄子、涼拌小白菜、涼拌水蘿卜、醋醬及油潑辣子、菠菜雞蛋豆腐汁子、一大盆熗好的漿水都端上了桌。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維賢就招呼大家熱熱鬧鬧地吃飯。

轉眼間就到了秋收季節,地裏的農活也漸漸地接近了尾聲,玉米黃豆蕎麥土豆是最後上場的秋莊稼。人們在空閑的日子就開始收果子。莊子上有好幾家果樹園子,僅維賢家就有兩個園子,一個在老院的東麵,距離老院不到一裏的路程;一個在村莊的東頭。靠近老院的這個園子種著十六棵香水梨,三棵麵蛋子(又叫牛奶頭子),果樹都是光緒末年栽的,大的有三十幾年,小的也都十幾年了,果樹有的有水桶一般粗。村子東頭的那個園子是後來才栽的,果樹較小些,但也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了,園子裏栽著冬果梨、香水梨和幾棵棗樹。一年下果子是有次序的,先是下棗子,棗子要靠秋後的太陽曬掉大部分的水分,才可以收藏,而香水梨和冬果梨則不怕秋霜,下得越遲則長得越好。

這是秋後的一個豔陽天,晴空萬裏,和煦的秋風吹拂著沉浸在豐收喜悅中的人們,維賢和劉家老漢趕著大車,拉著架杆圈笆背鬥竹籠子,李信領著劉三孟、明生、翠琴、三太太以及劉家的兩個孩子,到村子東頭的園子裏下果子。

秋天的果園,處處蕩漾著豐收的喜氣,繁盛的果子從樹縫裏露出了幸福的羞澀的笑臉。香水梨、冬果梨沉甸甸地壓低了樹枝。果園子四周都用土牆圍著,但是還是有一些枝條伸到了牆外,伸出牆的那些枝條上的果子明顯地少了許多,還有在牆角處,可以看到有人翻牆的痕跡。李信等人還沒有到園子,就遠遠地聞到了各種果子的清香,

剛剛走到園子門口,張家老道張文泉就從園子裏迎了出來,大聲對維賢說:“掌櫃的,今兒天咱們先把棗兒下了,我把棗樹下的石頭瓦塊撿幹淨,單子都鋪好了。”維賢高興地問:“張老道,今年你把園子看得不錯,沒有叫賊娃子禍害?”張家老漢歎了口氣說:“哪能沒有賊娃子呢,前幾天我都趕走了幾個禍害果子的賊。有時候碰上幾個饞嘴的娃娃,我就把跌果給上幾個,隻要不讓他們進園子就行。”老東家維賢又笑著說:“行行行,隻要不叫那些不講道理的人禍害就行了,有時候就是摘上一些送給人家也可以呀,今年棗兒能收多少,你看園子的那條白狗長大了嗎?”張老漢笑嗬嗬地說:“白狗已經長大了,嗨,這個家夥機靈得很,給我幫了不少忙,今年的棗兒繁得很,個大肉厚味道也甜,收成比去年要好些。”維賢又說:“你啥時候到法泉上去?”張家老漢說:“園子裏收拾消停了我就過去。”

這個張老道,一輩子一直信佛,從年輕的時候起,就一直和法泉寺的和尚住在一起,沒有結婚成家,一年果樹園子沒有活的時候,他就在法泉寺住廟,果樹打藥果枝開花的時候才回來給維賢看果樹園子,看園子盡職盡責,他這個階段的吃喝也全由維賢管著,有時候張老道的侄兒也給他送些吃的,但機會不多,每逢廟會,就要到廟上去幫著主持廟事。

這個園子裏有十一棵棗樹,十三棵冬果梨,七棵棗樹在最東邊的澆不上水的二層台台上。園子比較大,人們到園子裏先穿過一片綴滿果實的低低的樹枝,來到了棗樹林,黑紅黑紅的棗兒掛滿枝頭。因為棗樹枝幹特別硬,掛滿棗兒的許多枝條又特別細,所以棗兒隻有用長杆子往下打,下麵鋪上一些東西,以免棗兒跌下時摔破,幾個年輕人站在樹下用長杆子打棗,幾個女人在下麵把低處的用手摘。劉三孟的媳婦和三太太就又說又笑地幹著活,嘴裏不時說著家裏和孩子的事。三太太隻是笑笑,有時插上一句半句。說起孩子,三太太就說:“他嫂子啊,孩子的教育可是個大問題,常言說‘跟好人學好意,跟著壞人沒出息’。”三孟媳婦說:“我們的娃娃一個個都是睜眼瞎,不識字又念不起書。”三太太就說:“你們家三孟在莊子上還算可以,別的不說,就說你的那兩個大伯子,哪一個光陰過到人前頭了。還不學好,大孟把個好好的家給抖散了,女人跟著人跑了,兩個娃娃成了你們的累贅,人家一個人吃飽,全家子不餓啊。二孟一家子還算全喚,但是日子過得太流連了。”三孟媳婦說:“就是呀,老大就不說了,單說老二,兩口子就知道苦心,日子過得有上頓沒下頓的。”

三太太就說起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婦人偷了鄰居的一隻羊,把它藏在床底下,關照兒子不要說出去。鄰居找不到羊就沿街罵了起來,那個婦人的兒子趕緊說‘我娘沒有偷羊。’這婦人怕兒子露餡,連忙斜著眼睛看兒子,暗示兒子不要亂講。她兒子指著母親對鄰居說‘你看我娘的那隻眼睛活像床底下那隻羊眼。”三太太說完,三孟和媳婦笑著說:“真是的,這教育娃娃確實是個大事情。不小心就丟人現眼了啊!”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幹活,就看見翠琴和明生在遠遠的一棵棗樹下一個打一個收拾,三孟媳婦就大聲地說:“嗨,你們小兩口幹得挺熱乎,啥時候辦喜事啊。”明生笑著說:“等著吧,老嫂子,到時候我一定要請你吃長麵。”

不大一會兒,地上堆了好幾堆棗兒,維賢看著滿樹的果子就對李信說:“今年要把院子的那個窖好好地收拾一下,冬菜和果子在窖裏多放些。信兒你下午早點回去,把牲口圈裏的那塊給牲口曬草的場子收拾幹淨,把棗兒一天拉一些,拉過去在那兒曬吧。”李信說:“等會兒我就回去,把那邊收拾一下。”李信看著園子周圍的圍牆,邊幹活邊聽人們說話,心裏不住地想,這圍牆的接口處真的需要好好收拾一下,從外麵人家淘個坑坑就爬上來了,今年雖說在牆上麵放置了枸杞枝,但作用不是很大。明年春上要多想一些辦法,該防的還是要防。

打棗子需要兩三天時間,打棗子的長竿,還要繼續下果子的時候用。因為有些長在樹頂上的又大又好看的果子,人們靠樹枝和架子摘不了,就用長杆子。首先選擇幾根又輕又長的杆子,在杆子的頂頭上用硬鐵絲擰一個圈固定住,又在圈子的邊緣用布縫成小口袋,人們站在地上,舉著杆子就很輕鬆地把樹頂上的果子完整地采摘了下來。

當然,一般人們在能夠采摘的地方,全都盡量小心地摘,還不時有果子掉下來。如果不用這個方法,把那些樹頂上摘不到的搖下來,摔爛的很多,很可惜,也很令主人頭痛。每年下果子時,維賢和李信跟得很緊,就怕有人不細致,不耐煩,摘到最後,摘不了的就一通亂搖,結果是果子是下完了,但那些樹梢子上的,采光最好的,又大又甜的果子就全遭了殃,沒有一個完好的。所以,一般能摘到的地方就讓女人和年輕娃娃去幫忙摘,樹頂上的一些難摘的地方,維賢就讓幾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或者維賢自己摘。每年都是如此,這裏下果子的時候還有一個習俗,就是把一些摘不到的果子寧肯留在樹上,留給過路的人或者一些小動物過冬的時候吃,且村子裏有果樹的人家大都如此。

李信就計劃著今年下果子不想讓一些年輕娃娃參加,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李信請來的這些幫工都還不錯,幹活都很認真。這讓維賢放心了很多。經過雇請的一幫人十幾天地忙碌,兩個園子的果子基本上就收回來了。跌破的和有蟲吃過留下疤痕的都在園子裏堆放著,讓看園子的老人再挑選一些好的,拿回家切了曬成果片,還剩下的就讓幾個幫忙的人分別拿回家。當然,這期間就有不少人已經在園子裏邊幫忙邊給孩子要了些,再分上一些跌果拿回去還可以曬果片以備過冬使用,參與下果子的人都很高興。

維賢家的兩個園子果子長得很好,光是上好的香水梨就用木板子擺了兩窯,香水梨不怕凍。冬果梨和其他的果子又滿滿地裝了三窖。看著滿窯滿窖的果子,李信高興地說:“今年冬裏我們從十一月就開始拉果子到塬上換糧食,臘月裏再到城裏賣,多多少少地賺些,過年的花銷就夠了。”說完就和明生等幾個雇工收拾果子、棗兒,又不時地看著家裏的幾個女人娃娃在院子裏剝苞穀、摘棉花。

農人一年三季隻上白班,很少在夜間勞作,隻有秋季是個例外。每當晚飯之後,農人借食物消化的過程,大人孩子男女老少打著飽嗝,哼著小曲兒,搬一個條凳兒,在家裏把玉米棒子的外衣逐個剝開,如同欣賞自己的娃娃一樣,不斷地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果實。還有些人家把從地裏拔回來的棉花杆子堆放在門前麵,趁晚上空閑的時候把那些還沒有完全裂開的棉花骨朵摘下來,一家人邊摘邊剝,一晚上也能剝出好些棉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