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2 / 3)

維賢安排了其他人的事之後,就領著三老爺,馮木匠和劉孝儀等人向法泉走去。

雖是立秋後的天氣,但秋老虎還是很有勁,李維賢一行人頭戴草帽,身穿單衣,出莊不久就開始熱起來了。經過老墳灣的一塊旱地時,轉過去看了看,這塊旱地今年種的是籽瓜,現在正是漫蔓坐瓜的時候。劉孝儀驚訝地說:“東家,這塊瓜不錯,旱地能長成這樣確實不容易。”幾個人在地裏看完之後,又往法泉寺走去。

在我們那裏什麼都缺少,就不缺少立秋後的雨水,前幾天的一場透雨讓莊稼和野草都長得挺拔茂盛。說真的,這個季節,有豔陽高照,有雨水滋潤,各種秋莊稼都像長瘋了似的,特別是那個玉米,個頭竄得比侍弄它的主人還高,那逐漸鼓脹的玉米棒子,像鄉下女人胸部掛著的兩個誘人的奶子,展示著迷人的魅力。那綠油油的玉米棒子頂著一頭紫色的秀發,散發著迷人的馨香,誘發著農人的食欲和想象。

幾個人到了法泉之後,就由守廟的和尚引著,很快地來到臥橋邊,看到那破敗的覺世亭。多好的亭閣呀,怎麼會破敗成這樣呢!維賢很傷感。一路上莊稼是那樣的好,糜穀蕎麥玉米土豆和各種蔬菜長得那樣茂盛,而這裏卻冷冷清清。維賢心裏很不滿意,就問和尚說:“廟裏的莊稼怎麼樣?你們的日子能過去嗎?平常的維修你們不搞能行嗎?”老和尚無奈地說:“我們幾個沒有力成,地裏的莊稼今年還行。”維賢不高興地說:“廟裏就沒有一點積蓄嗎?怎麼會破敗成這樣呢?你們啊,實在是幾個不負責任的懶和尚!修複鴻文閣的材料有沒有?我不能讓我先人的心血毀了,老三,你們幾個合計一下,盡快動工修吧。”老和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眶裏滿是淚水,有無奈也有慚愧,停了半天才說:“老東家為了祖上的功德,重修鴻文閣,這是我們寺廟的福音,我一定要向神靈祈福,護佑村子平順,人人安康。”維賢說:“你幾個當和尚也實屬不易,開工之後能幫忙就幫忙,能幹多少就幹多少吧,你幾個我管齋飯,但不給工錢。你們這裏一年廟會上的各種收入很好啊,你們都弄到哪裏去了?我知道很多人都上布施,你們是怎麼搞的,日子過得這樣流連,要啥沒啥。”幾個老和尚唯唯諾諾,不敢有半點疏忽。

下午,劉家三奶就給維賢東家回了話,張偉中兩口子沒說的,隻要娃娃兩個同意,將來的路是他們的,他們完全同意這件事,何況是老東家您提的親。維賢在場上找到劉孝儀就說:“張家同意了,你看明生的事我們秋收之後,地裏都消停了再辦,現在人都要忙死了。”劉孝儀和其他的打場人在麥垛底下乘著涼,吃著瓜瓜子(香脆瓜)。聽了維賢的話,劉孝儀高興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明生今天仍然吆牲口碾麥子,後麵跟著兩個人在不停地翻著,他戴著一個大草帽,老遠就聽到老東家和爹的話,心裏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

後晌該起場了,原來晴朗的天上翻起了黑雲,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場上一片忙亂。這秋天的雨有時也來得很猛。維賢和在場的所有的男人都在起場,幾個女人和娃娃幫著把剛剛起出來的草一點點的運到場西南角的草垛上,明生和幾個年輕人拉著推板子,一會兒工夫就把一場麥子和麥衣堆了起來,這個東西不能堆得太高,因為麥子和麥衣混在一起,大熱天很容易發熱,再加上雨水,麥子很容易發黴。剛剛堆好麥子,蓋好油布,一場雨就鋪天蓋地而來,人們連忙在麥堆邊用土堆一個沿子,防止場上的雨水流入。

“這秋天的雨真是說來就來,剛才天爺還晴得亮亮的,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天就陰得這麼重,天就這麼黑,雨就這麼大。”一個小年輕邊擦頭上的雨水邊說。不到半袋煙工夫,房簷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地上擊起一個個水泡,場房裏擠滿了人,人們都望著外麵漫天遍地的雨水,那雨在風的挾裹下,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陣緊風過後,雨才小了下來。李信和明生戴了個草帽就奔出去趕緊改水路放積水。那風一陣一陣地緩了下來,雨也漸漸地停了,場上的活是沒法幹了,場房裏的人就漸漸地散去了。

維賢回到家就和劉孝儀商量明生的親事。維賢說:“劉家三奶給你問了問,明天你和他三奶再去一趟,準備上一份煙酒糖茶的禮,就算是提親。再讓張家打聽打聽吧!我明天想到城裏去一趟,李泉當了教育督學之後,還沒有回來過,我過去看看,你要忙了就早點回去,那邊的莊稼也需要照顧。”劉孝儀說:“我過來也十來天了,這邊的事一定下,我就要回去準備準備。”

第二天將近天黑的時候,維賢才來到城裏,正趕上李泉下班回家,一家人在家裏吃了飯,李泉的兒子雨軒和雨梃就同爺爺說他們學校的事情。李泉的這兩個兒子,都在縣裏上初級中學,老大愛運動,喜歡打籃球,老二比較文靜,書念得不錯,妻子張梅也一直在城裏給李泉和孩子做飯,照顧一家人的生活。李泉就說:“教育科裏新來的科長主張發展靖遠教育的事,並說要建立一所簡易師範學校,為靖遠教育培養合格的小學教師,想讓我去主持那裏的籌建工作,我還正想和你商量這件事,你恰好就來了,爹,你說我去還是不去?”維賢一聽就高興地說:“這是造福家鄉積功德的好事,你要好好地幹。如果有機會發展鄉村教育,給咱們村子裏也辦個小學堂,我可以出些錢;雨梃和雨軒的念書要多督促,雨梃膽子大貪玩,雨軒膽子小較老實,就是咱們家的姑娘也讓識些字;不管男娃女娃多念些書一定沒錯;明天我想到你範家姑奶奶家裏轉一下,看看她老人家,再到別處轉轉,看能不能請個修水車的匠人,咱家的那兩座水車要修修啦。”李泉關切地說:“爹,您一年四季都那麼忙乎著,現在有時間了,您就趁這個機會好好地轉轉,緩上兩天,在城裏浪浪。”維賢笑著說:“我本來就是一個操心的命,到哪裏都有操不完的心,沒有辦法啊!”李泉笑著說:“爹,您要想著自己到了不操心的時候了,把有些事情交給李信他們做就行了,該放鬆就放鬆嘛。”維賢看著老大什麼也沒有說,就到孫子的房子裏去了,看著兩個孫子在一邊看書,就高興地上炕躺下了。

第二天,維賢轉著就轉到西關徐木匠家裏,一進門,就看見徐木匠和兩個徒弟正在做棺材。徐木匠一見維賢就連忙往屋裏讓,並說:“李家老爺,您老人家今天怎麼有工夫來到這裏,今年的莊稼怎麼樣,家裏各位太太身體好嗎?”維賢連忙應聲到:“都好都好,今年棺材的生意好不好。”“嗨,昨天海原的一個商號要拉十具,我給湊了八具,現在正忙著趕做呢,他李家爸,您說怪不怪,這幾個海原人說,他們那裏香水梨的果蛋子還吊著,有些樹的枝枝上又開花了。”維賢看著這一具具棺材,笑著說:“老徐啊,你不要聽那些人胡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你這棺材做得真是不錯,有沒有柏木的?”徐木匠說:“現在這年景,哪裏還有人能用柏木的棺材呢,最好是鬆木的,楊木居多,海原的這一家商號就要三具鬆木的,七具楊木的,不管怎麼樣,咱們還得按規矩去辦,二四的棺、四六的槨規矩不能變,既幫厚二寸,蓋厚四寸,棺材一般長五尺八寸,前寬一尺八寸,後寬一尺五寸,蓋和底用木板黏合須是單數,中線處不能有黏合縫。”“就是,做生意就是個誠信,規矩不能壞。”維賢說。兩人暄了一陣子,維賢老爺就說:“你忙得很,我不打擾了,等你忙完這一陣子,抽空到李家塬來一下,我的那兩掛水車需要修修,當然秋後最好。”徐木匠說:“老東家,你放心,到時候我就去。”

關於徐木匠有一個人人都知的外號“嫌街短”,他自幼學木匠,善鑽研,心靈手巧技藝精湛,尤精於房舍建築,亭台樓閣,擅長沿河兩岸打天車,他工作專心致誌,一絲不苟,連上下工的路上都思考問題,一次由家中進城到鼓樓做工,隻顧低頭思考問題,一直走到西城門口才發現走過了頭,由此博得人稱“嫌街短”的趣話。徐木匠的兒子叫徐木生,是範家的幫工,常年跟禹勤在外,見識較廣,今天剛好回來,徐木匠就叫他陪著維賢來到了範家。到了範家之後,先見了姑姑李珠虞,先問:“姑姑身體好,家裏人都好嗎?”然後兩個人就說起前一次李信來時捎的東西,又說起李泉在教育局裏幹事。李珠虞說:“在外麵幹事,需要小心為好。你姑父也是做官的,曾在兵部任過郎中,死在外地,差點連祖籍都回不了,要不是我堅持要拉回來。唉,不說啦,禹勤這小子,留了一次洋,回來也算是能做官的了,可是這幾年也到處亂跑,掙不上官俸,倒要家裏不住地貼錢。李泉前兩天還來過一次,跟我說起要辦簡易師範的事,我說這是我們地方的榮耀,是件好事,讓他好好辦,不知給你說了沒有。”維賢連忙說:“李泉昨晚上吃飯時就給我說了,我也很讚成。”不一會兒,禹勤從外邊回來了,先向表叔問好,然後就在一旁站著說話……

吃完中午飯後,維賢就要出門,範老太太極力挽留,要維賢在家裏多待一會。維賢說:“我還有一些事情,晚上就到李泉那裏住了。兩個孫子出來時間長了,晚上和孫子們再暄暄,明天我就準備回去。”維賢從範家出來後,在城裏轉了一陣子,找到李懷的鋪子,看了看糧食的情況,施棋一直想留著在家裏吃飯,李維賢沒有應承,和李懷說了一會子話,看看天色不早了,就急匆匆地回到李泉住的院子裏,兩個孫子也回來了,維賢老爺見到孫子就格外高興。

李泉的院子前麵是鋪子,經營一些雜貨,生意還算不錯。兩個夥計都很負責,賈忠年紀大些,負責管理賬務,年紀較輕的叫王寶祥,主要負責雜務,並幫助張梅買辦一些生活日用品。

李泉一家住在店裏的後院,後院是一個標準的小四合院,三間正房,東麵是廚房,西麵是廂房,賈忠和王寶祥住在前院,廚娘住在廚房裏,李泉一家住在正房。當天晚上維賢和兩個孫子住在上房裏,聽著雨軒講學校裏的地理常識,維賢感到很是新奇,又聽到雨梃講他怎樣打籃球,怎樣過人,怎樣投籃的基本要領,最後雨梃悄悄地說,“爺,明天給我買一雙球鞋”,雨軒就連忙說,“爺,那叫籃球鞋,貴得很,我爹一直不給買。”維賢就高興地說:“不論多貴,過來爺給你買,但是必須好好念書,念好了我還讓你們到蘭州上學。”雨軒高興地說:“我肯定能考到蘭州。”雨梃就說:“我現在是籃球隊的隊長,可以憑打籃球到蘭州念書,不信,你就等著看……”

第二天吃過早飯,維賢讓寶祥領著到霍家店裏看球鞋,價錢真貴,趕上一頭驢的價錢,維賢給兩個孫子一人一雙,鼓勵孫子上學。然後就到城隍廟裏去上香,到西關買了些鈕酥子、糖油糕、田家點心和桃酥就要急匆匆地回去了。李泉見到爹給孩子買了那麼貴重的鞋,就有些不願意,說:“爹,孩子們正在上學,那球鞋太貴,你就一下子買了兩雙,那要花多少錢,再說咱們家的日子也不寬裕呀!我給家裏人準備了一些東西,大媽、二媽、三媽和李信、李信媳婦都有。明天讓寶祥把店裏的驢車趕上送您回去,順帶把東西也帶上,今兒您再看看我四爸的車馬店,我長順兄弟從蘭州回來了,病還沒有治好。長順媳婦說明天用大車也送回去,下午我再問問,你們一路趁著也鬆活些。”維賢說:“哦,我今兒下午過去看看,明天我盤盤店裏的賬,看看咱們的生意怎麼樣。長順他們走他們的,後天我和寶祥一起回家。”李泉說:“那好吧,我今兒下午就不過去,您去看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