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動物鞠了個躬,埃爾米拉小姐一句話也沒說。
“埃爾米拉姑媽和米納瓦姑媽正在我這兒避暑。”坎皮奧先生解釋道,“她們年年上這兒來避暑,都有……我想想,都有四十年了,對吧,姑媽?她們每年都在‘湖邊’旅館待上一段時間。你們往那兒看,看到那所大房子了嗎——岸邊樹林中的那所房子?那就是‘湖邊’旅館,是一家很好的避暑旅館,由菲爾莫爾夫人經營。可今年,菲爾莫爾夫人接待不了她們了。本來她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等著迎接夏季遊客的到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兒了:水管裂了,門廊塌了,幫手走了——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不幸的事。據我了解,菲爾莫爾夫人甚至都不打算經營這家旅館了。可是,你知道嗎?那家旅館曾給我帶來了好運,因為那家旅館,我姑媽才到我這兒來的。”但是,他看上去並沒有絲毫幸運的樣子。
“使人人都遭殃的風必是惡風。”班尼斯特插了一句。
“嗯?”坎皮奧說著,狠狠地瞪了班尼斯特一眼,“哼,如果你叫……”他開口說道,隨即發現說漏了嘴,趕緊說道,“哈哈,當然,當然!這是個令人愉快的夏天,”他沮喪地補充道,“是不是,埃爾米拉姑媽?”
埃爾米拉小姐沒理他,她正看著弗萊迪,慢慢地張開嘴,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那樣,用嘶啞的嗓音說:“背誦!”
弗萊迪一片茫然,說道:“對不起,你說什麼?”他說,“我認為我不……”
“背詩!”埃爾米拉小姐說。
“她讓你給她背一首你寫的詩。”坎皮奧先生解釋道,“埃爾米拉姑媽特別喜歡詩。”
威金斯太太總是說弗萊迪最擅長的一件事情是:有人要求他背詩或者表演魔術撲克之類的事情時,都非常爽快,從來不扭扭捏捏,讓人哄著。
金克斯則不同意她的觀點,他說:“哄著!你一點兒都不能跟他談及他最近寫的詩,要不,他就會粘住你,把詩讀給你聽,好好地賣弄一番。”當然,金克斯這麼說,跟他並不怎麼喜歡詩有關。
“幾天前我還真寫了一首小詩,是寫春天的。”弗萊迪說。
春天在空中,
鳥兒飛向北;
樹木雖無葉,
正值發芽時。
田野漸泛綠,
太陽節節高。
周一滅爐火,
比恩先生做。
鳥兒始築巢,
雛鳥在沼澤裏嘰嘰叫,
人們脫下了棉背心,
雞蛋越來越便宜。
男孩和女孩……
“別背了!”埃爾米拉小姐說。
“什……什麼?”弗萊迪結結巴巴地說。
“憂鬱的詩。”她說。
“什麼?憂鬱!”他叫道,“這可寫的是春天,鳥兒在歌唱……”
“埃爾米拉姑媽不是說你的詩憂鬱,”坎皮奧先生插話道,“她是想讓你背一首憂鬱的詩,她隻喜歡憂鬱的詩。”
“噢,是這樣啊。”弗萊迪說,“不過,我還從來沒有寫過憂鬱的詩。真是很對不起,小姐。也許今天下午我可以抽空寫一首。”
“我姑媽會很高興的。”坎皮奧先生說,“好啦,姑媽,請原諒……”他領著客人來到房子西邊的陽台,“我想你們一定很驚訝,”他說,“驚訝我為什麼這麼急著請你們幫忙把我姑媽弄走吧?”
“是的。”弗萊迪說,“我們現在隻見到埃爾米拉小姐,但是我覺得她並不很討人嫌。”
“她是不討人嫌。但如果整個夏天她都待在這兒,你又會是什麼感覺呢?”
“我想她會讓我覺得有點兒壓抑。”
“壓抑!哈!——都會被壓扁的。她一整天都坐在那把輪椅上。你想做點兒什麼愉快的事情,可一往窗外看,就會看到她。這就好像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好像好久沒有犯的胃病又犯了一樣,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樂趣。越是看她,你越會想為什麼不回到房間將自己鎖起來,把整個房子都點著算了。”
“讓她在身邊確實會失去生活的樂趣。”弗萊迪說,“也許你可以讓她做點兒事情。她對什麼感興趣?”
“憂傷,”坎皮奧先生說,“痛苦、不幸、悲傷和磨難。”
“噢,我真為她感到難過。”威金斯太太說,“她總是這麼憂鬱,過去的生活一定很艱辛。”
“恰恰相反,”坎皮奧先生說,“她生活得很安逸,很有錢,無憂無慮。可是你越想讓她高興,她越憂鬱。我和班尼斯特為了讓她高興起來,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真是費盡了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