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記得,我有一個皇兄。
所有人都說過,十一皇子和小皇子長的一模一樣。相同的灰黑色長發,相同的幹淨明朗的麵孔。隻是我習慣把頭發藏在兜帽裏,而皇兄卻大大方方地束了起來。
皇兄的眼睛是優雅的深灰色。而我的眼睛卻是普通的紫黑色。他是一個非凡的魔法師,那年十六歲的他,一襲賢者的灰袍,格外引人注目。他是整個西域大陸最年輕的賢者。
我很難想象一個英俊的少年穿著跟一群須發皆白的老頭老太婆一樣尊貴的灰袍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視覺快感。這些老賢者們動輒幾百歲,卻與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平起平坐,激揚文字,他們該作何感想?
兩年以後我八歲,他十八歲。東域十國聯軍終於對西域開始了討伐。兵臨城下的時候,他沒有跟著父皇母後還有其他賢者共同吟唱那個足以將東域十國聯軍毀滅幾十次的禁咒,而是選擇了留下來保護我,獨自麵對城下數百萬的士兵。
……
奪目的光柱和令大地都震顫的巨響,讓我回過神來。就在這片廢墟的盡頭,兩條有力的鎖鏈纏繞著一扇藍綠色的青銅巨門,四周是湧動的幽冥之火。
熾熱的氣浪攜卷著靈力的波濤,向四麵八方奔湧而去。這片天地在搖晃,敵軍的大旗嘶吼著,狂風摘下了我的兜帽,將我灰黑色的長發向後扯去。
我記憶猶新的臨界境之門,能夠觸摸到規則的臨界之力。
……
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敵兵。
三百萬。皇兄淡然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恐懼。他吐出這幾個字,幾十隻有城牆那麼高的火焰巨人從天而降,烈焰吐息瞬間就驅散了周圍的寒冷。一身冒著火焰的戰甲披在他的灰袍外麵,他朝著我笑了笑,然後從城牆上躍下。
沒有人能夠擋住他的臨界之力。他隻需要抬起右手,上千的冰霜魔法師和冰霜騎士就會消失在霧靄中。黑色的玄武岩平原上麵開滿了魔焰的紅蓮。
我後來才知道,以一人之力獨擋三百萬強敵,是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保護我,還是在保護整座城的安全,保護父皇母後的安全。
他不是戰死的。他隻是為我擋下了一支冷箭。箭頭上淬了劇毒,那箭沒入他血肉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
寒氣很快擴散開來。他一直站在我麵前,直到變成一塊巨冰。
塵,你知道嗎,我和你並不是一模一樣,父皇說你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有一點莫名的邪魅。
皇兄,你在胡說些什麼啊。你要撐住,你是未來的皇位繼承者,你真的忍心讓父皇和母後再失去一個至愛的孩子麼。
繼承皇位……我沒興趣。父皇和母後那裏……還是請你……幫我給他們道歉。兒臣不孝……
巨冰碎裂得悄無聲息。那四處逸散的碎片,在黎明的初陽中折射出斑斕的光芒,照亮已經死寂的邊城。
……
東域十國,又是東域十國。統治者夢寐以求的地大物博的大幻月城及西幻滅聯邦聯合帝國,在征服者鐵蹄踐踏蹂躪過後隻是廢墟而已,哪一點與描述中的美麗富饒相似?
瘋狂躁動的邪神魔劍貪婪的吸收著生命精氣。我握著劍的右手右臂,甚至整個身體右側經開始不斷冒出暗紅色的烈焰,烈焰緩慢而詭異的燃燒著,卻沒有任何燒灼感。
我決不能再躲在那些甘願為我而獻身的人身後。
我怎麼可以在躲在那些人身後?
成百上千的刀槍劍戟,似暴風驟雨般從我的背後盡數射出,在虛空中留下黑色軌跡後呼嘯而去。如同星空般斑斕的敵陣中,泛起腥紅的血光,在濃重的黑暗中,有些妖冶的美麗。
天亮了。我和淵冥伯爵站在塵土、屍體、斷劍和廢墟堆成的高塔上麵,漠然望著眼前的滿目瘡痍。
臨界之力所到之處,無人能夠幸免於難。
我為什麼覺得,隱隱有些悲傷。
嗜血殘暴的劊子手,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