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空之上 新章(1 / 3)

當鄭原司正被卷入混亂的漩渦時,整座城市也陷入騷動之中。就在官府將丹娘懸首示眾後不久,城外有一隊巡邏士兵受到襲擊,全軍覆沒,死狀極其淒慘,一律被大卸八塊,其中還有幾具屍體像是被猛獸噬咬過,內髒七零八落的慘狀,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事情發生的時間如此巧合,讓人無法不產生聯想,官府很快就宣布必將全力緝拿凶手,誅滅那些挑戰政府權威的不法份子,也立即封鎖事發現場,交由專業人士進行調查。

“專業人士”一詞有些模糊,乍聽之下都會以為是官府中人,但事實上,很多時候在專門技術上,官府的專業程度比不上民間,不得不向民間人士求助,也因此,當鄭原司在怡紅樓參加豪飲王大賽時,一支看來很奇怪的小隊伍,悄悄來到事發現場的銀沙河畔。

滾滾溪流奔竄,銀沙河的河水反映日光,仿佛千朵白雪落梅墜於河中,清澈的河水沒有一絲雜質,清楚地映出水下事物,幾尾遊魚一溜煙就閃得不見蹤影。

午後時分的河畔,沒有半個遊人渡客,就連本來在附近封鎖現場的官兵都撤離不見,隻餘下河水滔滔,發出萬馬奔騰似的轟然聲響;而岸上都是久經衝刷的大小鵝卵石,灰白色的石麵上有著紅褐血痕,普通人不易看出那是什麼,但在行家的眼中,每一道幹涸血痕的位置、每一塊鵝卵石破碎的形狀,都透露著當時血戰的慘烈情形。

六名戴著口罩,身穿白袍,手執專業工具的女性,巨細靡遺地搜索著現場,盡管行凶者已經把這裏大肆破壞,但她們仍不厭其煩地做著檢測,希望能多搜集到一些蛛絲馬跡,還原案發當時的詳情。

指揮這六人的首腦,正在數十尺外遙遙觀望,等著她們的專業檢測報告。那是一頂似車非車、似轎非轎的奇異物體,周圍有六名美貌婢女配劍隨侍,雖然她們沒有佩帶任何識別身份的信物,但這等獨特的豪奢排場,任何一個有江湖閱曆的人都認得出來,那是萬紫樓使婢群,還有寶姑娘出巡的特殊法寶“七香車”。

高水準的專業人員,檢測報告很快就出來,送入七香車內,跟著,所有檢測人員連同婢女群紛紛退開,遠遠地退出數百尺外,進行戒護,不讓任何閑雜人等靠近。

也直到所有人都退開,寶姑娘才從七香車裏步出現身。

仍是那一襲華麗的鳳凰舞衣,縱然紗巾遮掩了麵容,寶姑娘的一舉手、一抬足,依舊美得驚人,隻不過如果讓鄭原司來看,就會覺得此刻寶姑娘的身影美則美矣,卻欠缺了一種細致醉人的嫵媚風情。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雖然隻是極微小的分別,但卻像是真貨與冒牌貨的雲泥之別,天差地遠。

寶姑娘邁出幾步,往一塊大石方向走去,卻在靠到近處時,大石的另一側冒出了一個聲音。

“別靠近!這個距離就可以了。”

“遵命,小姐。”

身為萬紫樓的少主,除了母親鳳凰夫人,寶姑娘應該是沒有主人的,但她不但口稱對方為“小姐”,甚至還微微欠身表示尊敬,隻是因為顧忌泄密,這才沒有真正彎腰下去。

異常的動作,無形中已經透露出許多訊息……

“檢驗報告如何?”

“乍看之下,確實很像是鐵血騎團的行凶作風,查出來的幾樣證據也直指他們,如果單純用官府的檢測方式,是絕對找不出什麼問題的,不過被我們用幾項新技術鑒定後,本來的證據出現許多疑點,不排除有人故意栽贓的可能。”

“……和我的估計相同。事情看來是越來越複雜了啊……”

隨著說話,大石後的人影探出小半身體,陽光照在她清秀的麵孔上,赫然就是被逐出萬紫樓的俏婢香菱。但如果鄭原司看到此刻的香菱,很可能瞪大眼睛認不出人來,因為她一直散發的和氣、溫柔感覺,在此時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慧黠聰敏的自信,看上去就像是一頭昂首闊步的鳳凰,又驕傲、又神氣。

“鐵血騎團這幾日就在此地附近,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假冒他們,這種人不會太多……”

“小姐的意思是……是官府刻意製造這個事件?”

“說官府,倒也未必,或許連地方政府都被蒙在鼓裏。直屬武滄瀾的特務部隊已經來到本市,以他們手邊的資源,要做這種事輕而易舉。”

“但是鳳凰血重見天日,將要歸還慈航靜殿一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在這種時候挑動兩族紛爭,有什麼好處?”

“這個問題留著去瘋人院問吧!我也不知道瘋子做事是追求什麼好處。”

如此時局,世上的瘋子很多,不過能夠指揮特務部隊的頭號瘋子卻隻有一個:大武皇帝武滄瀾,他一向是個高深莫測,沒有人能夠臆度其瘋狂心態的絕頂狂人,他的布局往往乍看之下合理,卻又存在許多矛盾與難以索解之處,除了他本人,誰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又或者……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總之,動用本樓所有的情報管道,務必嚴密監視天子龍船的動向,如果它離開了京師,立刻將消息告訴我。”

在目前的官方消息中,大武王朝最大的飛行工具隻是一些小東西,還沒有能力開發出可以航空的艦艇級器械,但知悉內情的人都曉得那不過是假象,而在大武王朝所建造的多艘航空艦艇中,實力最精強、裝備最優秀的一艘旗艦,則是被當作皇帝禦艦的“天子龍船”。

正常情形下,天子龍船不會離開帝都,但若那艘金黃色的巨艦離開地底秘庫,將它雄偉的身軀在空中擺動時,隻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武王朝的天子離開了帝都、離開了寶座,即將把嗜血的牙與爪伸向大地。

“……小姐的意思是,武滄瀾不但指揮了本次的事件,就連他本人也可能為此離開京城?”

沒有使用“陛下”、“皇上”之類的敬稱,忠君愛國的想法在兩名女子心中從不存在,她們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但武滄瀾會離開京城,這卻可能變成一個大問題。

“這……真會這樣嗎?武滄瀾離開京城,這件事滿難想像的。鐵血騎團的實力雖然不弱,但皇宮大內亦是高手如雲,光是血滴子組織就可以吃下鐵血騎團,用得著武滄瀾親自出馬?”

“在鐵血騎團真麵目被揭開之前,我還不敢這樣肯定,但既然鐵血騎團的真身已被證實是域外異族的聯合軍,武滄瀾就不可能放任他們在領土內為所欲為,因為鐵血騎團數年來的種種行為,是對政府威權的挑釁,當他們失去了神秘的保護色,以武滄瀾的狂霸個性,絕對無法忍受有人這樣向他公然挑戰。更何況,有某種東西,相信已引起了這狂人的興趣。”

話中所暗示的東西,是這幾年來沸揚於江湖的另一項傳聞:鐵血騎團的團長雖然年少,但卻擁有一柄魔性之刀以及一式魔性的刀法,他持這柄魔刀上陣,殺敵從不用第二招。

“婢子也曾聽過這個傳聞,最早隻以為是誇大其詞,但小姐的意思……”

“是否誇大其詞,不得而知,畢竟沒有人與他接觸過後仍能生存,但域外異族是個絕對講究實力的地方,北宮羅漢這樣的人物願意屈居他之下,那柄魔刀必然有其實力,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引起武滄瀾興趣了。”

“婢子有點好奇,他堂堂帝皇之尊,會被這種傳聞影響?”

“因為這個皇帝是一個極度狂熱的武癡。若是有一柄魔刀殺敵從不用第二招,這等神乎其技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雖然這狂人不忌諱被批評以大欺小,但過早爆發戰鬥,卻會失了戰鬥之樂。在這種情形下,最好的做法就是放任鐵血騎團,讓這支來自域外異族的武裝部隊有提升的機會,等到甜美的果實成熟,就是出手摘采的時候。當等待數年的果實終於被吃下肚去,那時的滿足感想必會非常快慰吧!”

隻不過……

“鐵血騎團的背後,一定有頭狐狸,這個計劃抓準了武滄瀾的武癡個性,非常了得,我琢磨至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所以小姐認為,武滄瀾要親自出來摘采果實了?”

“本來還沒那麼快,就我來看,如果多放個兩、三年,應該會更符合武滄瀾的期待,但鐵血騎團的真麵目暴露,大武王朝不能放任他們再橫行下去,武滄瀾就會采取動作,我相信鳳凰血所掀起的連串風波也與這有關,你回去之後替我轉告娘親,請她在這件事情上多做提防,不要讓本樓卷入風波之中,成為武滄瀾藉機肅清的對象。”

這就是本次會麵的真實目的,對坐鎮總部的鳳凰夫人提出警告,停滯已久的江湖局勢可能即將掀起大變化,若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萬紫樓可能因此變成有心人眼中的一口餌食。

“那……小姐你不回去嗎?原本這一次你出來,是為了避開政府耳目,與袁少俠秘密交易,現在交易已經完成,你遲遲不回萬紫樓,夫人很掛心你,樓裏頭很多事情也需要你來裁斷啊!還有,此次與慈航靜殿聯手,要在怡紅樓中伏擊鐵血騎團的計劃,也需要你來……”

萬紫樓中的第一智囊,從數年前已開始接手樓中大小事務,表麵上是為了繼承作準備,事實卻是因為其能力逐漸嶄露頭角,連鳳凰夫人都多所倚重。數年後的現在,情勢已與當初明顯不同,倘若她長時間不在,萬紫樓的行政事務確實會因此受到影響。

“抱歉了,香菱,一時三刻間我還沒有辦法回去。不,或許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了,在我確定一些事情之前,我不會回樓裏去的,就先保持現在的聯絡方式吧!倒是怡紅樓的伏擊計劃,務須小心布置,最多三日之內,鐵血騎團必然來攻,不能太大意了。”

“小姐你……是因為那個姓鄭的少年嗎?打從你那天見到他之後,人就變得很奇怪,後來還……”

“別問,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因為有一些東西我還不能肯定,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等的那個人。”

該交代的東西,已經說個清楚,但就在雙方要分頭離去的時候,一道意外的臨時通訊,讓本該結束的談話有了變化。

“抱歉,小姐,有一件事情您或許該知道,那個姓鄭的少年,目前正在市內的怡紅樓中……”

“哦,這可有趣啊!我的小主人突然開竅了嗎?是哪位姊妹在服侍他?”

“並不是。他不是來嫖院,而是參加豪飲王大賽,目前很有希望獲得冠軍,附帶一提,另外那位小殤小姐,已經成功奪得大胃王比賽的冠軍。”

“怎、怎麼可能?”

倘若隻是普通的競賽或遊戲,那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豪飲王大賽卻不一樣,為了能夠招攬人才,充分發揮宣傳效果,這項比賽特別弄出了噱頭,優勝者可以向萬紫樓提出一個要求,而萬紫樓為了表現本身的神通廣大,也必定會為其完成。

但既然刻意安排的表演,內中就有不盡不實之處,每次比賽時萬紫樓都會安排“刺客”,也就是酒量奇佳的酒豪參賽,奪得冠軍,以減少被陌生人勝出的風險。由於所有願望都在事先已被擬定,事後實現起來自然輕而易舉,至於這一次的豪飲王大賽,當然也是有安排冠軍的,可是……

“四個事先安排好的刺客,全部都已經醉倒在賽場裏,而且本次大賽比拚的壇數,也超過了以往紀錄,那位鄭原司少爺喝酒像是喝水一樣,確實是個酒中豪傑啊!”

“……居然會有這種事!”

短暫的震驚平複後,很快就變成清脆的笑聲,小小的意外,有時候反而能夠帶來意想不到的樂趣。

“嗬,知道了,你們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相信不會有什麼太離譜的願望出來。”

這一次的秘密會晤宣告結束,當“寶姑娘”回到七香車,在武裝婢女們的護送中離去,藏在大石之後的身影,麵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變成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實,他有金鎖片,這信物既然在他手裏,就應該是他沒有錯,但……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呢?萬紫樓十六年來等待的,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初見金鎖片信物時的震驚,現在並沒有消退,隨著相處時間越久,越了解少年的性情,自己已經很清楚他不是那種能夠作偽的人,扮豬吃老虎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

但這個答案卻隻造成更大的困惑,因為自己所等待的那個人,不應該這樣的單純、善良。看他那麼認真地思索,為了域外異族與中土人的問題苦惱,自己真不曉得該笑……或者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

教育他的人,到底在他腦子裏灌輸了什麼?一開始時,自己隻對他所修練的武技感興趣,但現在,對他腦內思想的興趣已經大過武技。

他以為他自己是誰?大武皇帝?還是武林至尊?不過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就想改變這個世界,難道已經以為他自己是救世主了嗎?

想到這裏,本來確定的答案又開始動搖。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也許他隻是機緣巧合,意外撿到了那塊信物,又或者這也是某種對我的考驗,不能那麼快就下定論,要再多觀察一些時日才安全。)

做好了決定,當微風再次吹來,大石之後隻見淡淡的紅影一閃,跟著便消失不見,仿佛從來就沒有什麼東西存在過……

※※※

置身於怡紅樓中,鄭原司也碰上了一個不曾預期的情勢。他來參加豪飲王大賽,一開始隻是被人強拉過來,而後是聽說贏得豪飲王大賽,可以向萬紫樓提一個要求,自己才坐下來賣力喝水。

之間的過程,其實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反正就是一個一個的酒壇被送到麵前,自己就像喝水一樣一壇接著一壇灌了,說是喝水,其實真的差不多,因為喝在嘴裏的感覺,就是甜甜的水。

然後……然後周圍的人就紛紛倒地,那些看起來比熊、比牛還要粗壯的大漢,全都躺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嚴重的還口吐白沫,像是被人踩著肚子的螃蟹一樣,除了對麵的一名白衣少女外,已經沒有人可以和自己競爭了。

這名少女纖細文雅,但卻也堪稱酒國豪傑,一壇一壇的酒如長鯨吸水般喝下去,麵不改色,自己還是首次碰到除了姊姊以外,能夠與自己拚酒拚到頭痛的強敵,雙方拚得真是驚險,其實就隻差個兩壇,不,也許隻差一壇,自己隻要再多喝個一壇,應該就要趴在地上吐了,然而對方卻早自己一壇放棄,這應該就是注定吧!

最後還是自己贏了,糊裏糊塗喝贏了所有對手,要頒獎的時候沒有看到寶姑娘,不過自己在意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在白衣少女棄權的時候,那輕輕的一聲“我喝不下了,認輸”,聲音雖然很細,聽在自己耳中卻有若雷鳴,因為那聲音正是提點自己接下北宮刀魔斬擊的恩人。

如果不是這個聲音的提點,自己已經被北宮羅漢砍成兩段了,幾日來一直在猜測聲音主人不知是何模樣,怎都沒想到會是個這麼美麗的白衣少女。比賽一結束,自己就急著揮開人群,湊上前去與她說話,但她卻主動朝自己走來。

『是鄭原司鄭選手嗎?恭喜你獲得優勝,我是妃憐袖,初次見麵,你好。』

妃憐袖,這是個非常清雅的名字,特別是對方始終溫文和氣的態度,讓鄭原司從初見時就充滿好感,當那隻白皙柔嫩、象征友誼的手掌向他伸來,他不假思索地就握了上去。

象征著友誼與和善的握手,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但一個預料之外的變化,卻讓鄭原司大吃一驚。

就在兩掌相握的一瞬間,鄭原司陡然間覺得不妙,小殤幫自己套上的手環法寶驀地生熱,被觸動而運作起來,緊跟著,自己體內真氣開始流轉,那個運轉方式更依稀有些熟悉。

……無孔不入掌。

大淫賊西門朱玉當年名動天下的絕技,鄭原司近日便靠這神掌兩度迎戰鐵血騎團,建立奇功,如果可以,他倒還滿想花點時間鑽研,認真找出無孔不入掌的施展方式,將這套掌法自由運使,畢竟這其實是一套很有意思的東西。

不過那絕對不是用在此刻,不是用在自己正牽著女孩子手掌的時候。也許這樣的使用方式才真正切合創招者原意,但鄭原司可不願意發生這種事,再怎麼說,自己都沒有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剝光女孩子的惡劣嗜好啊!

想是這樣想,但是事情發生得太快,鄭原司縱然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改變發生中的事實,無孔不入掌的掌勁透發直入,陣陣清脆的裂帛聲響中,少女身上的雪白衣裳已化作碎片紛飛。

“咦?”

“呃!”

盡管出現這種情形非鄭原司所願,不過在衣裳碎裂為片片細絹紛飛,內裏欺霜賽雪的粉嫩肌膚裸露瞬間,鄭原司還是被那股無可形容的美麗所影響,一時之間渾渾噩噩,全然不知人間何世。

或許是創招者當初的特殊用意,無孔不入掌的第一重勁,並不會徹底碎光中掌之人的衣衫,所以之前無論是鐵血騎士也好,北宮羅漢也好,被一掌打中之後,即使身上衣衫爆碎,卻都還留著內裏最貼身的一件,現在情形當然也不例外。

在穠纖合度的窈窕身段上,一件背心式的淺綠色褻衣,遮掩住胸前盈盈一握的玉峰;一截白膩如雪的肚皮雖然裸露出來,但渾圓的小香臀卻被緊緊包裹在蔥綠色褻褲裏,四角形的緊身綢褲雖然不性感,可是上頭繡的朵朵梅花,卻深深印在少年的視網膜,讓他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看到梅花就滿臉通紅。

衣裳下的美妙胴體,並不是那種火辣辣的傲人曲線,但最令鄭原司印象深刻的,卻是那一身晶瑩剔透的雪膚。白膩如脂,嫩滑細致,像是輕輕一掐就會流出水來,鄭原司從沒有看過那麼白、那麼嫩的肌膚,瞬間被視覺的震驚超越了欲望,升華成為一種對“美”的純潔讚歎。

不過,那確實是隻有短短一瞬間……

在衣帛乍裂的前一刻,妃憐袖“咦”了一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接著場內就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幾乎讓人站不穩腳的強烈狂風,把在場的每個人吹得東倒西歪,有些被風尾掃個正著的倒楣家夥,甚至身不由主離地而起,被吹撞到樹上、牆上,與其他人跌成一堆。極度兵荒馬亂的場麵,自然沒人有餘裕注意到旋風的中央,有一具美得令人歎息的凝脂胴體半裸呈現。

鄭原司沒看到妃憐袖的動作,卻肯定她做了什麼,因為自己與她所站的一步半距離內,就是這陣狂暴旋風的風眼,絲毫不受影響,自己雙眼不被風沙所迷,可以清楚看見整件事的真相。

無孔不入掌是種神奇的掌法,不隻碎衣,還能夠裂甲,當日就曾經破碎鐵血騎士的白狼戰甲,這時順著女體的玲瓏曲線延伸,在碎裂衣裳的同時,就連妃憐袖戴的那個眼罩型墨鏡都被破碎,露出了一張宜嗔宜喜,清豔秀麗的臉龐。

那確實是一張符合期待,堪稱是天仙絕色的美麗臉龐,鄭原司雖然沒見過寶姑娘的真麵目,卻覺得麵紗下的那張臉再美也不過如此。如果她直接用這個真麵目來參加豪飲王大賽,恐怕才一現身就要引起大騷動,也難怪妃憐袖要戴上這笨重墨鏡才現身活動,然而,縱使見到臉了,鄭原司仍有少許遺憾,因為妃憐袖雙目緊閉,不讓人看見她的翦水星眸。

“咦?”

狂風大作的下一刻,妃憐袖的眉心突然生出變化,兩眼之間的雪嫩肌膚上,綻放出絢爛金芒,耀眼燦放,迅速勾勒出一個眼睛的形狀,雖然雙目未睜,但這隻金光之瞳卻仿佛是第三隻眼般睜亮。

奇異的情狀,鄭原司不曉得這第三隻眼究竟是某種奇功異術,抑或是一種神奇法寶,但它確實有著不可思議的異能,在這第三隻眼睜開的瞬間,附近十步之內的空間好像忽然停頓下來,本來碎裂成屑的片片衣裳,紛紛被定在空中,不受周圍旋風牽引,跟著更開始逆流,以妃憐袖的半裸香軀為中心,碎裂的衣裳重新聚合回來,貼合在身上。

照理說,千片碎屑縱使重新聚合身上,也不過還是碎屑,但那第三隻眼的神奇異能顯然不隻如此,當周圍狂風止息,狼狽的人們從地上掙紮起身,或是錯愕、或是大聲咒罵地質疑起這場怪風,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仍握著手的一雙少年少女,卻沒有人察覺任何異狀,因為少女身上的白裳完好如初,全然看不出曾經受過什麼破壞,就連那個笨重的眼罩墨鏡也都複原完好,重新遮掩了那無雙麗容。

鄭原司目瞪口呆,想不到眼前少女有如斯神通,硬生生在眾目之下,解除了一場糗到極點的危機,將事情無聲無息地漂亮解決,除了自己,恐怕在場沒有任何人知道曾發生過的事。

『你是來找那個小女孩的吧?我剛剛幫她治療過,目前已經沒有大礙,你不用太擔心,等會兒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仍是這樣一聲輕輕細細的傳音入耳,溫和的語調聽不出絲毫怒意,多少讓鄭原司有些訝異,想不到這樣唐突的意外居然沒有觸怒對方,心裏覺得不好意思,正想要開口道歉,那隻與自己相握的柔荑已經放開,移到自己頭頂,輕輕的拍了拍。

“很有意思的惡作劇,但如果用在別人身上,可能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希望你下次引以為戒。”

惡作劇?

聽到這句話,鄭原司才明白自己完全被對方當作是小孩子了。一般情形下,少年並不在意這種事,但這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聽見這句話的感覺並不好,甚至可以說非常糟糕,他很不想被眼前這名少女看做是小孩。

“我……”

鄭原司想要解釋,但第一個字才出口,後腰陡然傳來一股大力,讓他站立不穩,一下子往前撲了過去。

第二章 禿驢和尚·光照大千

“解釋個什麼鬼東西?男女之間的關係隻有一種,該撲倒的時候,就勇敢撲下去吧!”

被人重重一腳踹在後腰,力道奇大,鄭原司站立不穩,一下子往前撲去,飛撲撞向身前的妃憐袖。

會做出這種動作,有本事一腳就踹得自己重心不穩,這種事情除了姊姊鳳婕,天底下就隻有小殤能夠做到了,更何況那個聲音已說明一切,鄭原司微感愕然,沒想到小殤這麼快就從另一邊過來,但在往前撲倒的時候,他滿腦子所想的,是跌倒之後如何爬起來,因為以妃憐袖的身手,這種距離、這種撲倒速度,她應該可以從容閃躲,會糗到摔跌地上的隻有自己。

不過,實際發生的情形好像不是這樣。就像剛剛麵對無孔不入掌,鄭原司沒料到妃憐袖能用這點神奇手法化解一樣,他也同樣沒料到自己這簡單一撲撞,妃憐袖竟毫無閃躲之力,就像個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女子,被自己重重一撞,整個人向後倒去。

(糟糕!)

地上全是硬石板,這樣子重重一撞,若是後腦著地,一定會傷得不清,鄭原司急忙旋身,轉換方向,當重跌在地的時候,變成是自己先著地,雖然同樣是後腦砸在地上,但換了個腦袋,結果可是大大不同,鄭原司非但沒有受傷,還砸裂了地上兩塊堅硬的厚石板。

(呼!還好……沒有讓妃小姐受傷。)

成功解圍,鄭原司暗叫僥幸,但這慶幸的心情卻沒有維持太久,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和妃憐袖正以一種非常尷尬的姿勢,趴跌在數百人的眾目圍觀之下。

跌倒在地的樣子本就不雅,那倒沒有什麼,但因為摔倒時候的撞擊力量,少年的右腿抬起,不偏不倚正頂在妃憐袖的兩腿間,而他的左手也因撞擊而滑到對方胸口,恰到好處地感受到那柔膩飽滿的重量,涼中帶暖的溫度,不但讓少年的掌心顫抖,就連臉都一下子通紅起來。

尷尬的場麵,鄭原司想要起身,但妃憐袖似乎被這一撞弄得有些頭暈腦脹,一時間起不了身,而自己被壓在下頭,不管是用手推,或是直接挺腰,似乎都很不恰當,真是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偏偏這時候旁邊的人群已經嘩然喧鬧起來。

“哇~~再怎麼親熱,也不用在大庭廣眾之下搞吧!”

“這你就不懂了,雖然這裏是賽場,但怎麼說都是萬紫樓的後院,別說這種小兒科,就算上演更激烈的戲碼都不足為奇啊!”

“沒錯沒錯,各位叔叔伯伯,這是洞房好戲上場前的片段預演,完整劇情等一下會在樓裏上演,要看的人可以向本樓服務人員購票,或是直接在這裏向我拿五折優惠價。”

“喔喔,這個是新花樣啊,我要買一張票!”

“我也要一張!”

“大家慢慢來,不要擠!”

喧鬧的人群、賣黃牛票的不良小女孩,全部擠作一堆,在連串吵雜的聲響中,還有一個少年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喂~~小殤!給我住手,你這種行為根本是詐欺,不準再搞了!”

“各位叔叔伯伯,請注視我純潔的眼睛,你們說,像我這麼天真無邪的女孩會說謊騙人嗎?騙得了各位睿智的大哥哥嗎?”

從“叔叔伯伯”一下子變成“大哥哥”,配合那純潔無辜的眼神,媚惑力一下子增加了十倍,很多人甚至完全忘記自己在買什麼東西,就遞錢拿了那張肯定會作廢的偽票。

“停,不準再用商用表情騙人了!”

“哦,男主角有意見嗎?不過太晚了,票已經賣光,女主角也跑了。”

就如小殤所言,在剛剛那一片混亂中,清醒過來的妃憐袖似乎覺得這種情形下說什麼都不對,所以隻對鄭原司說了聲“抱歉,我會再找你”,就匆匆離開,而鄭原司甚至還來不及向她道歉。

“都是你搞的鬼啦,沒事從背後踢我一腳,害我侵犯到妃小姐。”

“哦,你已經侵犯完她了嗎?這麼快?真是銀樣蠟槍頭的快槍俠啊!”

“……你從哪裏學來這種形容詞的?”

該說是意外與同伴會合了,鄭原司想起了自己到這裏的初衷,問小殤到這裏來是不是有什麼打算,一句話才剛問出口,周圍突然黑了下來,被幾個彪形大漢給團團包圍住。

“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請兩位不要做聲,跟我們走一趟吧!”

※※※

最開始,鄭原司還以為自己是被人挾持,因為這裏是萬紫樓的地盤,自己又與萬紫樓有過節,要是給人認出身分,自然就是現在這種結果。

(又要打一場硬仗了嗎?唔,酒意退得差不多了,而且有小殤在旁邊,應該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這個念頭在腦裏一閃,鄭原司便露出了苦笑。自己未免想得太偏了,小殤就在旁邊,這怎會沒有什麼好害怕,最可怕的就是這件事了,不隻是小殤的破壞力值得畏懼,她獨一無二的惹事能力也是讓人不能不怕的地方。

才剛剛這樣想,旁邊的小殤便一下子湊了過來,眼睛望向周圍幾名大漢,小手卻拉扯鄭原司的袖子。

“小、小武哥哥,人家好害怕。”

“……上次轟了人家大半座莊園,這種臉已經沒用了啦!”

話一出口,小女孩原本快要哭出來的害怕表情,像是書本翻頁一樣,變成了全然不同的東西。淡淡的恐懼,被百分百的信任與依賴所掩蓋,純潔無瑕的粲然星眸眨呀眨地看過來。

“隻要和小武哥哥在一起,小殤什麼都不怕喔!”

小女孩寫滿信賴的眼神,清純得沒有一絲雜質,但麵對這雙眼神,少年卻好像很悲傷似的側轉過頭。

“……可……可是,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好害怕啊!”

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情況,可能一記防不勝防的章魚拳又會命中小腹,鄭原司感謝老天給自己這個暢言機會,然而,他卻無法否認,在小殤轉換表情的那一刻,那種滿載著信任與依賴的眼神,竟然讓他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甩甩頭,把這種怪異的感覺拋開,鄭原司發現自己竟然被帶離這座怡紅樓的主建築群,到了旁邊較為偏僻的幾棟矮房,看樣子應該是仆役與雜工的住所,怪異的是周圍沒有什麼人,好像已經先刻意清場過了。

(原來如此,要動手了嗎?可惡,豪飲王大賽的獎品還沒給我咧!)

鄭原司暗暗運勁戒備,旁邊的小殤拉拉他衣袖,指點方向,讓鄭原司發現一件異事,就是這幾個彪形大漢全都戴著帽子。雖然戴帽子走路沒什麼不對,但這幾個人戴帽子的樣子卻很不自然,好像他們非常不習慣頭上這頂帽子一樣。

不尋常的事情,就應該好好思考一下,鄭原司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事。

(這幾個人該不會全都是……)

仿佛察覺到鄭原司的疑惑,走在前麵的幾名大漢忽然停步,一起轉過身來,由為首的一人代表說話。

“鄭小施主,我們不是可疑人物。”

“哦,那你們是誰?”

“貧僧與眾師弟都是修行中的出家人,有物為憑。”

和尚的證物當然就是光頭,幾名大漢紛紛拿下頂上的帽子,露出又光又亮的腦門與戒疤,口稱佛號。也不曉得是因為角度問題,還是什麼其他緣故,當幾名和尚的大光頭反射陽光,幾乎可以比美鏡子的清晰反光度,刺得鄭原司眼睛好痛。

“嗚!我的眼睛……”

“鄭小施主,現在你相信,貧僧並非可疑人物了吧?”

“相信,你說什麼我都信了,大師,快點把你的光頭移開,我睜不開眼睛了!”

“阿彌陀佛。”

好不容易解除了眼睛的災厄,鄭原司想到一事,和尚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但是在江湖各勢力爭奪鳳凰血的多事之秋,這群和尚會不會是……

“禿驢!”

小女孩清脆響亮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分外顯得刺耳,幾名大和尚瞬間停下動作,而鄭原司則力求補過。

“小殤,不要這樣說啦!大師們都聽見了,你不能看到每個沒頭發的都這樣叫啊!”

“不不不不,不是沒頭發的都叫禿驢,是看到和尚都叫禿驢。”果斷的說完,小殤伸手指向麵前的一名和尚,脆聲道:“……嫖妓的禿驢。”

“阿彌陀佛!貧僧與師弟來自慈航靜殿,在此乃是有特殊任務,並非嫖院的禿驢。”

“……嫖院的死禿驢。”

“天人亦有五衰之日,凡人誰能無死?緣生緣滅,萬物俱壞,比丘持戒修行,終也不免圓寂之日,死禿驢這個稱呼倒也叫得沒錯。”

萬萬難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好說話,鄭原司奇道:“大師,別人叫你禿驢,這樣你也不生氣嗎?”

“不氣不氣,大和尚有什麼了不起?禿驢又有什麼可鄙了?我身不過區區一具臭皮囊,眾生一般,和尚與禿驢本無分別,為何要因此動氣?但小施主的誤會,貧僧卻務必要說明清楚,不能玷汙師門清譽。”

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悟能,與眾師弟請兩位小施主到此,隻為有事相商,至於棲身在此的理由,也並非為了嫖院宿娼,若有半字虛言妄語,死後身入無間,永世不得輪回,此乃大節,萬萬不可以搞錯了。”

一句話說完,幾個大和尚再次口頌佛號,四個亮亮的大光頭站在一排,不約而同的反射陽光,看來雖是無比莊嚴,但卻再次弄得鄭原司睜不開眼來。

悟能和身旁的幾個和尚,看來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算不上老僧,可是說話的口吻、溫和不逼人的態度,都讓鄭原司很有好感,是一群很正派的出家人,再想到自己之所以前來怡紅樓的理由,他就知道這些和尚為何請自己來這了。

“鄭小施主,鳳凰血與敝派有重大關係,多年來我慈航靜殿上下僧眾沒有一天不想取回舍利,這次承蒙今上禦意,能讓舍利回歸敝派,敝派僧眾同感聖恩,但無意中牽扯到兩位,實在過意不去。”

悟能道:“不久之前,機緣巧合,我們請來了雯雯小施主,她清醒之後非常掛念兩位,貧僧與眾師弟分頭尋找,要向兩位報個平安。”

“雯雯她在後頭的屋子裏嗎?我們可以見她嗎?”

“嗬嗬嗬,自然可以,兩位小施主請自便。”

一得到許可,鄭原司和小殤立刻搶著奔進屋去,在屋子裏又看到幾名大和尚,然後在裏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雯雯。

比起不久前分別的時候,雯雯的精神更好,見到鄭原司與小殤,馬上就從床上躍起,和他們親熱的說話。

不過,看到這樣的雯雯,鄭原司反而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尤其當雯雯嚷著要鄭原司帶她去找娘親的時候,鄭原司真不知該怎麼把剛才看到的東西告訴她。

“小武哥哥,我好想娘,娘到哪去了呢?”

“這個……我想可能還要查一下,但不管你娘到哪裏去,她一定還是非常關心雯雯的。”

“這是當然的啊!剛剛娘還來對我說,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呢!娘很關心雯雯的,但是好奇怪喔,為什麼雯雯一睜開眼睛,娘又不見了呢?”

“啊?有這種事?雯雯你一定是夢到丹娘阿姨了。”

話雖如此,但這可不是普通的夢啊,鄭原司第一反應就是想找外頭的幾名大和尚進來,畢竟這種超越常理的事情,已經是他們的範圍,自己無能處理。

(不過,丹娘阿姨真的很關心雯雯啊!連死了之後都還來夢裏說話,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在夢裏見過爹娘呢!)

微覺惻然,鄭原司又被雯雯抓過去說話。

“小武哥哥,我也有見到爹喔!爹說一定會來接我的,他的樣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很高大,很威武喔!”

“啊?什麼?連爹也夢到了?這、這未免太慘了。”

雯雯的一句話,鄭原司還真是被震驚到,至於小殤,則是從進門開始就在旁邊一直笑。

“小武哥哥,你和小殤姊姊……嗚……”

或許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雯雯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突然之間臉色蒼白,好像很暈眩似的坐倒回床上。

“雯雯,你身體還沒複原,先休息一下。”

想到這個地方再怎麼說也還是妓院,不適合傷病者療養,鄭原司想要帶雯雯回去,可是幾名大和尚卻攔在眼前。

“鄭小施主,請借一步說話。”

仍是悟能負責與鄭原司交涉,而他們所堅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就是不能讓少年把雯雯帶走,因為目前雯雯是鳳凰血的重要線索,慈航靜殿對鳳凰血誌在必得,所以不可能讓鄭原司把雯雯帶回去。

“太過分了,這樣做不是強盜所為嗎?雯雯不想留在這裏,你們強行把人扣留在這裏,這樣子不嫌過分了嗎?”

“稍安勿躁,小施主,慈航靜殿是個講道理的地方,絕不會做出不合道理的事。”

悟能向鄭原司解釋慈航靜殿的考量,雖然留下雯雯是為了鳳凰血,但審核情勢,這是最合乎雯雯處境的做法,因為她從官府那邊被劫出的,官府必會全力搜查緝拿她,除了安置在慈航靜殿這邊,她到哪裏都會受到騷擾,而雯雯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靜養。

“鳳凰血本就是今上賜回敝派,此事由敝派接手,官府也不會再過問,雯雯小施主可以得到安寧。況且,雯雯小施主的身體不適,雖然所中毒質已解開大半,但仍有一些相當要命的症狀,需要高明大夫治療,兩位雖然身懷異術,可是若東奔西跑,事務繁多,恐怕對雯雯小施主不利。”

悟能的一番話,說得鄭原司啞口無言,考量目前的情形,把雯雯交給這群大和尚治療,確實是最好的做法,自己沒有立場反對。至於說把雯雯交給慈航靜殿後,慈航靜殿容易追查鳳凰血的下落,自己卻無從得知情報,這種自私的想法他更是說不出口。

最後,鄭原司與悟能約定,在雯雯身體康複之前,慈航靜殿不得逼問她舍利的下落,還有自己會再來探望她,隨後便與小殤一同離去。

悟能會否守信,這點鄭原司還沒什麼把握,但人家怎麼說都是有身份的江湖名宿,大可以對自己置之不理,卻如此慎重其事地與自己締結約定,光是這一點,就讓鄭原司想要相信他。

“小殤,外頭的世界,還是有很多好人的,隻是我們之前都碰到壞人而已,這些大和尚真的很不錯呢!”

“是啊,外頭的世界有很多好人,就像你老家其實也有一堆壞人,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一句話被小殤頂了回去,鄭原司拉著她一起走出屋子,被幾個大光頭的反射強光刺到眼,連忙轉過頭,卻在屋外樹下看到了一個人,似乎正等著自己出來。

“啊!妃小姐。”

※※※

妃憐袖似乎是一開始就已經等在樹下,而她與鄭原司見麵後所說的第一句話,也讓少年感到十分意外。

“鄭小弟你好,我是受袁少俠的委托,特地來此協助你解決問題的。”

妃憐袖說,自己與袁晨鋒是好朋友,當日袁晨鋒與鄭原司分離錯開後,一直對鄭原司的事非常介懷,相信兩人之間必定是有什麼誤會,所以很想找鄭原司當麵談個清楚,偏生同盟會在西北方有要事處理,袁晨鋒被絆在大西北,分身乏術,隻好請知交妃憐袖代為處理。

同盟會還沒有掌握到鄭原司的行蹤,但因為鳳凰血的緣故,各方豪傑雲集而來,大量集中在附近這一帶,妃憐袖估計鄭原司還沒有離開,守株待兔之下,意外在鐵血騎團夜襲軍營的一戰中遇到了鄭原司。

“鄭小弟被政府通緝的事,袁少俠也已經知道,希望你能把詳情告訴我們,如果有什麼冤枉或是誤會,同盟會都有能力協助解決。”

萬萬想不到袁晨鋒這麼義薄雲天,就算是在那樣的分離後,他還是相信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朋友,並且想要為他解決問題,這份盛情著實令鄭原司感動不已,也許外頭世界多數人都是內心險惡,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人,像袁晨鋒就是一個很有俠者風範的人。

但話說回來,要怎麼解釋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事,這點又很困難,鄭原司本身當然是被冤枉的,不過要說他與那些事毫無關係,似乎又不太對勁,最糟糕的一點是,如果要把事情解釋清楚,小殤她的立場……

“如果有冤枉和誤會,你們會協助他處理,那如果沒有呢?你們就要秉公處理了嗎?”

冷冷的一句問話,小殤表現出的態度縱然不算敵意,也絕對算不上友好,但妃憐袖淡淡地表示,自己並非同盟會中人,來此也隻是受袁晨鋒之托,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狀況,並且把話回報,至於同盟會之後會有什麼動作,這點非她所知,她也不會幹涉。

“我隻是受托來解決問題,不是替政府執法,也不是行俠仗義。這樣子,可以把情形告訴我嗎?”

妃憐袖的態度,讓鄭原司覺得沒有問題可挑,隻不過礙於小殤的立場,他也很難做出全麵的解釋,最後,他僅能單純就自己的立場做出說明,表示自己對衙門被襲擊的事一無所知,自己那晚根本全都待在客棧裏,沒有離開過,至於為什麼會有人扮成自己的樣子去攻擊衙門,引起誤會,自己也搞不清楚。

從某些方麵來說,鄭原司的話說得真是一點也沒錯,隻不過看到旁邊小殤叉腰吹起口哨,鄭原司就覺得自己實在講得很心虛。

“明白了,我會替你將這些話轉述給袁少俠知道。如果此事屬實,相信同盟會必定會盡最大努力,幫你洗刷你的冤屈,解除政府對你的通緝,那麼……除了這點之外,還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呢?”

“啊,說到這個,是有一點……”

想到了雯雯,鄭原司向妃憐袖作出請托,盡管慈航靜殿的大和尚看來不像壞人,但雯雯的身體狀況不佳,被留在這裏不曉得會不會得到良好照顧,自己人微言輕,說出的話沒有多少份量,妃憐袖若能代表同盟會發言,應該有份量得多,更能確保雯雯的狀況。

“鄭小弟,我想你誤會了,我隻是袁少俠的一個朋友,不能代表同盟會說什麼。不過,有一點你倒是可以放心,因為我就是慈航靜殿請來治療雯雯小妹的。”

“啊?”

困惑的問題終於得到解釋,鄭原司本來十分好奇,為何妃憐袖會出現在萬紫樓裏,原來是被大和尚們請來治療雯雯的,難怪她之前會悄聲告訴自己雯雯平安,但話又說回來,為何這群大和尚要寄身在妓院裏頭呢?這也是某種修行嗎?

“諸位大師暫時寄居萬紫樓,是為了要等一個人,那個人行蹤飄忽,桀驁不馴,又有很多奇怪的癖好,找他並不容易,隻有在萬紫樓中等他到來,而我是被諸位大師請來醫治傷者的。”

三人並不是單純站在路上說話,在這段簡短交談的過程中,妃憐袖帶著鄭原司與小殤離開怡紅樓,來到她所租居的民房,避免隔牆有耳的問題。

房裏的擺設極為簡單,隻有桌椅和木床,但卻打掃得十分幹淨,從這些小細節裏,鄭原司便能略為了解妃憐袖的個性。

旅居異地,不住客棧,卻特地租了民房,這說明她怕吵而好靜的個性。同時,她的日常生活應該相當素淨簡樸,否則同樣是租屋而居,換做是寶姑娘入住,這間民房不知道已經被翻修改建成何等奢華模樣了。

(妃小姐一直戴著那古怪的眼罩,是不是眼睛不好呢?那她平常怎麼打掃啊?)

這個怪異的念頭在鄭原司腦中出現,不過很快就被他甩開,因為妃憐袖用很正經的表情,向他和小殤確認一件事。

“鄭小弟,你和你妹妹……也想要爭奪鳳凰血嗎?”

“嗯。”

沒有什麼好隱瞞,鄭原司用力地點了點頭,對方不是普通人,就算自己現在否認,她沒多久也會發現答案。

雖說鳳凰血關係重大,還牽涉到什麼魔門,但自己本就有充分立場去取回舍利,因為,自己不是為了個人私欲,倘使不取回舍利,整個梁山泊就會麵臨墜落危機,更何況本來鳳凰血就是被人從梁山泊盜出,自己隻是追回失物而已,有什麼不對?

“我不曉得你們奪取舍利是為了什麼,但還是勸你們打消主意,因為鳳凰血現在是整個江湖的目標,無數豪傑誌在必得,你們兩個人要在群豪爭奪中脫穎而出,機會實在不大……”

妃憐袖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枚舍利對慈航靜殿來說,並不是單單禦賜之物那麼簡單。太平軍國之亂中,慈航靜殿曾為鳳凰血做出犧牲……很沉重、很慘痛的犧牲,十數年來凡是知曉此事的高僧,沒有一個不誓言取回鳳凰血,為了把舍利迎回寺中,慈航靜殿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那枚舍利又不是他們的,我聽說鳳凰血是魔……”

“傳說中的魔門是否真實存在,尚是未知之數,但有一點嚴重性你似乎還沒有意識到。”

妃憐袖道:“不管鳳凰血之前的主人是誰,在那次的犧牲後,慈航靜殿已將它視為鎮派聖物。從它重新現世的那刻起,慈航靜殿就對它誌在必得,如果你們有奪取舍利的打算,就要有對上慈航靜殿的覺悟,你做好這種覺悟了嗎?”

似乎是受了袁晨鋒的委托,妃憐袖盡量避免鄭原司與慈航靜殿的衝突,但鄭原司雖未答話,本身的意誌卻表達得很清楚,那就是不管前頭有什麼阻力,他都不會放棄鳳凰血。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情你該知道。其實我不是醫生,也不懂得多少醫術,但治療一些疑難雜症還算拿手,所以大師們請我來治療雯雯小妹,而我診斷之後發現,雯雯小妹體內的毒質,已經被拔除得差不多,她之所以會頭痛發燒,還有出現其他的不適症狀,完全是因為其他的理由。”

鄭原司看了小殤一眼,她攤攤手,表示對此一無所知,畢竟小殤也不是醫生,“九龍神火罩”內的法寶僅能輔助急救,無法細部診療與醫治,當然也就不知道雯雯除了中毒之外,還有其他的問題。

“我的診斷發現,你們所要爭奪的鳳凰血,目前正被埋在雯雯小妹的體內。”

“什、什麼?”

“這樣的覺悟,你也做好了嗎?不惜切割人體,也要取出鳳凰血的覺悟,鄭小弟你已經有了嗎?”

第三章 聖宗至秘·絕代幽蘭

妃憐袖一句話所帶給鄭原司的震驚不小,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麼聽都覺得不應該發生。

“鳳凰血……被封在雯雯的身體裏麵?”

“是的,雯雯小妹種種身體不適的問題,都是被封入鳳凰血後的排斥反應,經過我的處理,這些症狀可以平複下來,但想要不傷人而取出舍利,我認為是無法做到……至少,我沒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知道世上誰有這種能耐。”

妃憐袖淡淡說著,再一次肯定了鄭原司的想法,在一片混亂的念頭中,他想到的第一個重點,就是雯雯一旦落在慈航靜殿手裏,豈不完蛋?那些和尚會不會對她……

“這點你可以放心,因為慈航靜殿請我來醫治時,我開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不醫治必死之人。”

如果親手救起來的傷患,傷愈之後就要麵對死亡,那為何還要救?既然是為了救人而來,妃憐袖就不讓自己救過的傷患被人開膛剖腹。

“慈航靜殿的苦茶大師已經答應過我,他們雖然對鳳凰血誌在必得,卻不會為了奪取舍利,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取得舍利也隻是為了不讓它落入奸人之手,所以,他們會負責保護雯雯小妹,隻要她安全,慈航靜殿沒有必要非取出舍利不可。”

“苦茶大師?那不是慈航靜殿的掌門方丈嗎?他對妃小姐你親口承諾,那你……你是什麼人啊?”

“一個醫生。一個不太懂得醫術、醫理,但卻專門醫疑難雜症的醫生。”

簡短的交談結束後,鄭原司和小殤向妃憐袖告辭。臨走時,鄭原司還沒法從那劇烈震撼感中回複,想不通鳳凰血怎麼會被封到雯雯體內,這麼做的人是丹娘嗎?她怎麼會對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

無論如何,妃憐袖之前那個問題,確實是問對了,而鄭原司不需要考慮就知道答案,那就是自己絕不會為了得到鳳凰血而殺人,尤其是傷害無辜的雯雯。

“原則就是原則,對吧?”小殤輕輕踢了鄭原司一腳,道:“那你老家半年後掉了下來,你預備怎麼辦?這個東西你也不用考慮嗎?”

“當然要啊,所以你沒看見我正在想辦法嗎?”

“你那張蠢蠢的臉,看來哪裏像是在動腦筋的樣子?”

在兩人走出妃憐袖居所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意外的小插曲,鄭原司一腳跨出門,警覺到有人從旁偷襲,正要運勁防禦還擊,眼角餘光瞄到了對方的身影。

(小、小孩子!)

心中一驚,鄭原司急忙撤勁,任由對方的一腳踢在小腿上,否則【絕對防禦】受力後反激,不會武功的普通孩童可能連腿骨都要折斷。

“哎呀!”

仍是一聲痛叫,偷襲鄭原司的孩童抱著腿嚷痛退開,而門外居然圍了七、八個孩童,年紀不一,看見同伴偷襲失敗,都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鄭原司,要少年賠償他們的損失。

“損失?”

不解其意,鄭原司訝異地望向這群孩童,想知道自己什麼地方造成了他們的損失,幾個孩子卻童言童語地講不清楚,這時候,小殤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這種場合,由我出麵就好了。”

“也對,你的年齡和他們比較近,應該比較好溝通吧!”

隻見小殤蹲了下來,笑著與孩童們說話,鄭原司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隻看見他們似乎聊得很開心,幾句話一說完,小殤站了起來,那群孩童卻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哭。

“喂,問出來了,他們說你在豪飲王大賽中獲勝,讓他們的願望落空,所以他們才來踢你。”

“……你、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麼?”

“一些成人世界的有趣娛樂,你最喜歡的那種。”

“不要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

孩童們對著鄭原司哭泣,說屋裏的妃姊姊答應過他們,隻要贏了豪飲王大賽,就會幫他們每一家翻修屋子,以後下雨不會再滴水,多的錢還會幫他們買玩具,他們都很期待,結果因為鄭原司半途殺出來得獎,這些期盼全都落空了。

“就……就是這樣子啦……”

“喔,對不起啊,小朋友們,你們家的屋子……”

“屋、屋子塌掉就塌掉啦……嗚……玩具我們也不要了……嗚嗚……你、你不要用蠟燭燒我們,也不要尿在我們嘴巴裏,好不好?嗚嗚嗚嗚~~~”

孩子們的純潔眼淚,固然讓人憐惜,但說出口的東西卻差點讓鄭原司翻白眼,唯一的反應就是怒斥出聲。

“小殤!過來向這些小朋友們道歉!”

“誰理你啊!”

理所當然的充耳不聞,小殤抬眼望天,吹著口哨,擺明不理會鄭原司的要求,而鄭原司自然也拿她沒有辦法。

再向這群孩子問了問,鄭原司終於弄懂了一切,妃憐袖在數日之前抵達此地,深居簡出,雖然喜好安靜,但當附近鄰家孩童到門前玩耍的時候,卻會出來與他們說話,為孩子們彈琴,在聊天的時候發現他們家庭環境不好,所住房舍也年久失修,千瘡百孔,所以就承諾設法弄錢,幫他們修屋。

妃憐袖的經濟條件似乎並不寬裕,雖然有著不遜於寶姑娘的絕色仙姿,卻遠沒有那樣的闊綽財源,所以隻能參加豪飲王大賽,預備用贏得比賽的巨額金錢來替孩子們完成心願,結果遇到鄭原司,這件事就此沒了希望。

“不,我剛剛與悟能大師談過,他願意幫忙,做為這一次的診金。”聽到了外頭的騷動,妃憐袖從屋裏踱出,向鄭原司簡單致歉後,轉頭對孩童們說話,保證之前的承諾不會變卦,他們所住的房屋會得到修繕,想要很久的玩具也會如約送到。

意外得知此事,鄭原司對妃憐袖的評價更高,也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妓院的酒量比賽中。她能夠直接和慈航靜殿掌門交涉,若非師出名門,就是身懷驚人技藝,弄錢的方法應該很多,換作是小殤易地而處,隨手去偷去搶,都是大把金銀入袋,妃憐袖願意用平實的方式去賺錢,實現諾言,這種價值觀與鄭原司非常相像,讓他很有好感。

“妃小姐,謝謝你,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

再次向妃憐袖道謝,鄭原司帶著小殤離開,臨走時妃憐袖帶著孩子們在門口揮手告別,其中一個女孩向妃憐袖小聲問話,雖然很小聲,但鄭原司還是聽到了。

“妃姊姊,那個大哥哥啊……他的雞雞真的有十尺長嗎?那他平常怎麼噓噓啊?”

如果說上一次是兩眼翻白,那這一次簡直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了。

“小殤!給我回來!把話給我說清楚!”

“哇哈哈哈,誰理你啊!雞雞怪人!”

一追一逃,兩個人很快就跑得遠遠,途中鄭原司追上了小殤,想要設法聯絡香菱,苦於舊居所已經被毀,正不知如何聯絡,小殤從懷裏放出一隻金屬信鴿,轉眼間飛到天上,不見蹤影。

“信鴿已經設定好目標,會自動幫你找到人,很方便。”

“對喔,小殤,你前幾天不是也放了一隻回去,說是可以傳訊給姊姊,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我放的是飛鴿,你以為是航空飛艦嗎?才幾天而已,這樣你都等不及,自己買雙翅膀飛回去好了。”

“你上次不是說幾天就夠嗎?”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

簡短的一句話,像是一柄千斤重槌,痛砸在少年的頭上。目瞪口呆的他,瞬時手足無力,在大街上軟軟趴倒了下去。

“我……我真蠢……居然還會對你抱有期望……”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如果一切正常的話,信鴿現在已經到了,可是……”

梁山泊的懸浮係統,小殤有參與設計,很清楚裏頭的構造與原理,知道縱使失去鳳凰血,但若老爹以火龜之膽取代,那麼梁山泊不但能夠懸浮高空,甚至還能夠移動。

“普通狀況,信鴿應該是已經抵達了,不過如果梁山泊移動了位置,信鴿速度是追不上梁山泊的,那就……”

“有這種事?那你怎麼不做點預防設施?”

“你要怎麼預防?在信鴿身上裝火箭?要從哪裏弄來動力源長時間維持高速?或者有另一個方法倒是可行,信鴿上加裝特殊設備,進入射程後使用幹擾電波或火器,直接擊落梁山泊,那就沒有什麼速度上的問題了。”

用火炮擊落梁山泊,對其他人來說應是不可能的任務,否則納蘭元蝶倚仗飛雲艦的火力,早已這麼嚐試,但在小殤手上卻是不同,梁山泊的懸浮係統近幾年都由她打理,她絕對清楚其中的弱點,隻要做出重點攻擊,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爆炸,都有可能造成滅絕性大破壞。

不過,鄭原司當然不會選擇這種見鬼的鳥方案,所以現在剩下的唯一選項,就隻有繼續耐著性子等待。

梁山泊的信鴿還沒回來,剛剛發放的信鴿卻飛了回來,金屬信鴿的腳上纏了一封信,是香菱的回信,說已經在市裏頭的客棧預備好了房間,解決掉落腳處的問題,等鄭原司和小殤回來。

“呃,香菱她真厲害,這麼快就把旅館準備好了,有時候我覺得她像導遊多過高等婢女。”

“那是因為你少見多怪,開房間本來就是性工作者的專業技能。”

“喂!你不要亂說話啊!”

“怎樣?我有用任何歧視性的詞句嗎?沒有的話,你不要亂講話,熟歸熟,我一樣可以去官府告你恐嚇的!”

“你這才是真的在恐嚇咧,也不曉得是誰教會你這些話的。”

“……一個開朗少年的老爹和姊姊。”

一記毒辣的回馬槍,就此讓開朗少年的臉上失去笑容,喃喃自語地說:“難道都是我的錯嗎?”

不過,在兩人行走街上的時候,也明顯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同,鳳凰血的消息已經傳開,幾日之間,城市的街道上出現了許多江湖中人,個個佩刀掛劍,走起路來橫衝直撞,也惹出了不少風波。

諸如吃飯不付錢、調戲路上的良家婦女,這些倒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麻煩的是這些江湖武人彼此看不順眼,甚至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因此而惹出的麻煩更令人頭痛。

大批江湖人千裏迢迢趕到此地,但問起鳳凰血的下落,卻如在五裏霧中,有人說是被鐵血騎團劫走,也有人說是落入某個不知名少年的手裏,眾說紛紜,就是沒有一個清楚結論,搞得人人心浮氣躁,走在路上就像是一堆火藥桶招搖過日,隻要一個小小摩擦,便會立刻爆炸。

光是走回客棧的一路上,鄭原司就看到了三起械鬥事件,好像都是一言不合,兩邊人馬就抽刀拔劍,大打出手,還有一起甚至是其中一方故意挑釁,吐痰在對方的腳上,兩邊人馬又素有舊怨,幾句髒話一罵,自然又是拔劍相向。

十幾個人拿著兵器在街頭互砍,多數還是光束武器,縱然砍殺人的時候不見血,卻仍有人命死傷。最慘烈的一場,鄭原司親眼看到三十幾個人追著一個小夥子砍殺,假如不是因為當時小夥子已經回天乏術,鄭原司一定會見義勇為。

聽揚長而去的那一方撂話,好像是他們與那個小夥子的門派互為世仇,所以門人在外地見麵,總是一場惡鬥,而那個小夥子不幸落單,就被那群人痛加宰割,用以報複上個月他們某個師兄弟被害的深仇大恨。

數不盡的江湖恩怨,讓鄭原司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從聽到的簡短話語中,鄭原司知道這些江湖武人平時的生活都不怎麼好,有些門派甚至是為了爭奪種田的水源而成仇,既然生活都已經過得那麼糟了,不想辦法合力改善,卻還用惡劣的方法把事情弄得更壞,這又是什麼道理?

“早死早超生的道理。”小殤道:“生活品質實在太爛,不是每個人都有意誌去堅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意誌脆弱的人會選擇放棄,輕賤自己,也輕賤別人,早點找機會砍一砍,大家早點超生,早點了事。”

“唔,這種想法……我個人難以接受。”

“相信他們也沒有要你接受的意思。”

找到了信鴿上寫的那家客棧,鄭原司和小殤才一進門,就看到香菱已經等在那邊,向他們揮手。

※※※

“原來如此,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好玩的事啊!”

聽到鄭原司說了參加豪飲王大賽的經過,縱然已經心裏有數,香菱還是顯得十分訝異,特別是聽鄭原司說完整個參賽過程,香菱更是暗自為之心驚。

(樓裏的人真是欠缺警覺心,隻留意“花僧”任徜徉,連她來了都不知道,這樣下去,河洛劍派豈不是以為我們無人了?)

才冒出這想法,就聽鄭原司主動問起:“香菱,那位妃小姐人很不錯,又很有本事,你知不知道她的資料背景啊?”

“哦,少爺對妃小姐有興趣啊?真是難得呢,因為少爺幾次進出萬紫樓,從來沒對裏頭的美女正眼看過,這位妃小姐想必模樣生得很美吧?”

“不、不是那種興趣啦,隻是單純想要了解一下,沒有特別的意思。”

鄭原司的解釋,令香菱啞然失笑,在她眼中,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在問起女性資料時,真的隻是想單純了解,沒有特別的意思,而鄭原司被笑到滿臉通紅的靦腆,更是欲蓋彌彰。

“如果隻說妃憐袖三個字,別說是萬紫樓,相信整個江湖都沒有人能給你肯定答案,不過加上少爺你說的種種特征,我大概知道她的身分來曆了。”

香菱道:“少爺你真是好運道,這位妃小姐是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之前萬紫樓花了不少時間調查,從沒有人實際找到她存在的證據呢!”

這個不可思議的女子,來自一個奇異的傳說。太平軍國之亂末期,中土武林元氣大傷,雖然同盟會尚能有效統合江湖勢力,號召不同派別的武人齊心合作,但為了有效增強實力,據說河洛劍派的一眾元老提議,與慈航靜殿聯手栽培後進,挑選出十多名天資優異的孩童,同時修習兩派絕學,更由河洛劍派提供專門為之設計的法寶,務求培育出能夠抵擋外族威脅的新世代高手。

“促使兩派聯手栽培高手的理由,是流傳在域外的天妖傳說。謠傳天妖死不瞑目,陰魂仍在作祟,並且立下血誓詛咒,二十年後必將重生,率領異族重新血洗中土。”

香菱道:“從理性層麵來說,我不相信死人會複活,但這傳說在域外流傳得很廣,不時有人謠傳新一代天妖已經轉生,即將率領族人揚眉吐氣。兩大聖宗不能無視這個威脅,所以早早就開始準備,培育新世代高手對抗天妖重臨。”

但不知為何,那一批所篩選出來的優異孩童,似乎全部都是女童。這實在很古怪,因為河洛劍派那邊倒也罷了,慈航靜殿會打破性別禁忌,傳授女性技藝,這點說出去都沒人肯相信。

最後隻有一件事能夠肯定,那就是這個計劃執行十餘年後,真正能夠通過層層篩選,完成目標修練的,隻有一個少女。但這個少女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卻都被列為高度機密,一般江湖人甚至不能確定這名少女是否真實存在,而萬紫樓傾盡全力調查,卻隻查出這個少女的一個特殊技能。

“可以叫做真實之眼,或是叫做天眼,是一種極其罕見,必須要憑藉特殊法寶才能修練與施展的異能,少爺你的描述,那位妃小姐所施展的正是天眼異能喔!”

“啊!”

“要把鳳凰血封藏進人體,不是逼人喝杯水吞下就能成功的,要運用到特殊技術,同樣的,要確認這件事,也需要特殊技術,否則九龍神火罩早就發現這一點了。妃小姐能夠確認病因,進行治療,所靠的應該不是醫術,而是她的天眼異能。”

聽香菱解釋,鄭原司這才明白,為何妃憐袖口口聲聲自稱不精醫術,卻擅長治療疑難雜症,想來就是這個道理吧!

既然是這樣的特殊身分,那她能夠與苦茶方丈交涉,又與袁晨鋒交好,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但換句話說,妃憐袖與袁晨鋒的交情一定很好,所以才會為了他的請求,從秘密陰影裏走到陽光下。

“對了,有一件事情我大概猜得到。把鳳凰血藏在雯雯小姐體內的,絕不可能是丹娘夫人。”

香菱分析的理由很簡單,鳳凰血蘊含著強大能量,要將之封藏入人體,需要特殊的法寶與技術,那起碼是一套占地過百尺的巨型設備,又或者是當今世上的絕頂高手才會有這種能耐。

“丹娘夫人相信沒有這樣的能耐,也不可能弄得到這樣的設備,所以……”

“太、太好了。”

鄭原司聽完,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因為將心比心,如果是親生母親這樣利用自己,自己一定會非常傷心。雯雯體內的鳳凰血不是丹娘所封,這點真是太好了,對雯雯好,對自己也是,讓自己覺得這世界還是不壞的。

“有能力做到這種事,相信是在軍營裏,由官府動的手腳。”

“這些家夥……也太過分了吧!他們到底整天都在做些什麼啊!”

再次被這腐敗的官府氣得怒火中燒,鄭原司想克製怒氣,卻仍不慎一把捏碎了掌心的茶杯。

及時扭轉他的注意力,香菱提出了最關鍵的一點,“如果這些推測都沒錯,那麼……隻要有同樣的設備,又或是能有絕頂高手相助,就可以取出雯雯小姐體內的舍利,不過,倘若當初在封藏舍利的時候,使用了某些不可逆性的手段,那就……”

最後一段話正是香菱的隱憂。若不是采用這種手段,妃憐袖的天眼異能,或許就能嚐試取出,但目前看來,妃憐袖似乎能做的也有限,那到底是封藏手法特異?抑或是妃憐袖學藝不精呢?

※※※

當天晚上並不寧靜,遠近街道都傳來打打殺殺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白天的械鬥中吃了虧,探聽到對方的住所,趁夜晚跑去放火偷襲。

事情鬧得大了,官府就開始派兵鎮壓,大批武裝部隊分乘馬匹,趕赴市內各個騷動地點,逮捕滋事的江湖人,若是遇到抵抗,當場格殺就是唯一的結果。在雙方裝備、實力相距懸殊下,除了酒鬼與亡命之徒,並沒有什麼江湖人膽敢頑抗,否則正規的騎兵部隊衝殺過來,那股威力可不是十幾個江湖人能擋得住。

就算擋住了也沒有意義,若非背後極度有權有勢,凡是殺傷官兵者立刻會成為通緝犯,受政府所追捕。對於一些藝高膽大的江湖豪客,普通官差並不放在他們眼中,可是在地方政府拖延日久,得不到解決的案子,最後都會被移送到中央,屆時就是惡夢的開始。

直屬於皇帝的特務組織“血滴子”,也負責解決一些“治安”上的問題。他們的可怕之處,不隻是特務高手本身的堅強實力,還有手上的權力,那至高無上、無遠弗屆的公權力!

為了緝捕目標罪犯,“血滴子”不但可以命令各階官府協助,調度所有的資源,還有權將其未曾犯事的無辜家人、親友,三族之內牽扯到的所有人,不問情由地逮捕,用“協助調查”的名字進行拷問,甚至逕自處決。

隻要被“血滴子”盯上,就算犯人仍然在逃,那種“天下雖大,無處容身”的窒息壓迫感,仍會像絞刑架上的繩子般,無形地套在犯人脖子上,越勒越緊,直至犯人精神崩潰,主動跑出來束手就擒。

“為了緝捕一名要犯,血滴子可以葬送數百人、數千人,這就是他們的作風,鳳凰血封藏在雯雯小姐體內一事,估計是他們的傑作,因為隻有血滴子,才可能擁有那種設備。”

香菱對鄭原司提出過這樣的分析,而鄭原司也很肯定這一點,因為納蘭元蝶就是官府的特務人員,雖然她自稱所屬的龍牙不知道與血滴子有沒有關係,但既然納蘭元蝶也在本市,這一切都很合理。

(好狠毒的女人!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幫她,讓她被北宮羅漢一刀劈了!)

鄭原司想了想,又搖搖頭,不管怎麼說,他都不喜歡惡毒地去詛咒某人死亡,一直到現在,他對特定的人與事最多隻有怒意,還不曾真正恨過什麼,縱使是對納蘭元蝶,他也還學不會那種刻骨的恨。

在自己的房間,一個大木桶裏裝滿了熱騰騰的燒水,鄭原司泡在裏頭,聽著外頭漸漸平息的各種噪音,享受著短暫的安寧時光,隻不過耳邊雖靜,心裏頭卻很亂,不由自主地想到很多東西。

自己的武功是一個問題。最近慢慢想到,雖說姊姊在自己修練的武技裏“內建”其他技藝,但修練武功總要有個源頭,假如是慈航靜殿、河洛劍派的武技,那還不足為奇,畢竟有胡伯伯和李叔叔兩個源頭,可是那套“無孔不入掌”,據說是大淫賊西門朱玉的獨門武技,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會使,姐姐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算了,梁山泊裏頭那麼多犯人,大概也有淫賊吧!淫賊傳承淫賊的武功,也說得過去……不過為什麼要我練大淫賊的武功啊?姊姊該不會是希望我……唔,好可怕。”

捧起熱水洗臉,少年不讓自己再想下去。離家日久,自己常常回想起梁山泊的種種,鐵定是開始想家了,在外頭世界獨自闖蕩,那種舉目無親的感覺實在不好過。

“洛叔叔的聯絡地址偏偏又不記得了……咦?”

鄭原司突然想到,洛叔叔幾次造訪梁山泊,都是為了姊姊而來,自己雖然記不起他的聯絡方式,但或許姊姊知道。本來沒有什麼辦法聯絡梁山泊,不過小殤的信鴿似乎可以解決這問題。

“小殤!你過來一下!”

想得太過高興,鄭原司站起來大叫一聲,小殤的房間就在隔壁,喊一聲她就會聽到。不過,一喊出聲,鄭原司才發現自己現在的尷尬情況,馬上又喊了一聲。

“小殤!你先不要過來啊!”

一正一反的兩道叫喚,相當讓人無法適從,或許是因為如此,即使鄭原司這樣子大聲叫了,門還是被推開,一個比小殤更高個子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用輕輕柔柔的聲音問話。

“少爺,有事嗎?是不是要加熱水?小殤小姐現在不在喔!”

第四章 鐵血團長·拓拔斬月

進來的人若是小殤就已經夠糗了,因為小殤一定會沒義氣、沒禮貌地大聲嘲笑,不過進來的是香菱,那就不隻是糗,簡直是糗到極點了!

“少爺,是需要毛巾還是熱水呢?”

熱氣氤氳,滿室內都是朦朦朧朧的水氣,連帶香菱的身影看來都模糊不清,但是當她來到近處,鄭原司緊繃的心情稍稍鬆懈,因為香菱考慮到自己的尷尬處,是用手絹蒙著眼睛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