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斷裂與縫合:文化紐帶的重建
20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城市基層社會生活框架正在發生一次根本性的變化,"這種變化就是基層社會生活的基本框架從單位製到社區製的轉型"。在過去的單位製框架中,單位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個人生活的保姆,街道和居委會組織則是行政權力的延伸。"而在單位製解體之後重建的社區體製,實際上意味著在居民自覺參與的基礎上來構建社會自治的社會生活框架。"改革前的中國社會,由於社區居民在社區中的"寄居性",居民沒有房屋產權,沒有財產上的牽連關係,造成社區認同度低,在新的社會環境中,需要新的社會連接的紐帶。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新的社會亞群體也正在形成。
關於"社區"的概念,王穎認為"是指具有地域性紐帶的社會組織單位。或者說,社區就是具有地域性的利益共同體"。"從社會學的角度看,社區必須具備幾個基本的構成要素,即:地域性,公共聯係紐帶,持續、親密的首屬關係(即彼此熟識的人際關係,而非角色關係,如消費者與售貨員的關係),歸屬感和一套社區成員公認的行為規範和秩序"。而以上諸方麵關係的形成有賴於轄區居民長時間按照某種秩序和行為規範進行的共同生活,或者是長時間有組織、目標明確的各種活動。但是,隨著工業化和都市化的進程,從前把人們結合在一起的社會結構和價值結構正在瓦解。在一個日益原子化的社會中,"不可能培養認同感、確定行為指導、形成道德規範"。一些如鄉村、家庭、宗教等曾經為個體提供一種心理認同感、社會引導和道德肯定的社會調節機構正在衰落。尤其在農村,農民原先以集體為中心的精神家園渙離,新的認同尚未形成,黃、毒、賭蔓延,封建思想活動、邪教死灰複燃。在劇烈的社會變遷麵前,農民鄙視自我身份,厭惡農村生活,茫然、失落甚至絕望的情緒蔓延。
新的社會環境需要新的社會連接的紐帶。那麼這些基本構成要素如何重新建立呢?美國著名政治家普特南坦言,"世界各國的經驗表明,對於民主製度的績效來說,至關重要的要素是普通公民在社會中充滿活力的群眾性基層活動。"在當下中國,我們可以說,以影像生產、觀摩與討論為核心的個人、群體以及以鄉村、社區為單位的影像活動應該說正在成為這種"群眾性基層活動"的實現形式之一。孟金寺村《劉氏春秋》對自己600年村落曆史和宗族血源的追溯,興源鋪村《鬼子進村》對苦難曆史的深刻銘記,就是這樣一種重新形成和強化群體意識或階層意識的自發行為。其拍攝和放映過程實際上就是一種群體性的文化參與過程,成為集體的儀式和公眾的狂歡。在電視劇《劉氏春秋》拍攝現場,"到處都是觀眾的笑聲。"驗收成果全村轟動,播放電視劇的當晚,屋裏院外擠滿了人。隻要劇中出現一個人物,便引來一片笑聲和驚歎聲。"這個是我奶奶。""看!我的孩子在裏麵。""快看,快看,我爸爸腳上還穿著涼鞋。"一陣哄堂大笑。周元強的《裏村星火》拍攝現場人山人海,隻要劇中出現一個人物,便引來一片笑聲:"這個是你叔叔","那個是你爸爸","瞧!你舅舅是個壞蛋"。當村民們在鏡頭中找到自己和鄰裏鄉親時,心中的那份激動與熱情難以言表。周元強的文化站每天就像趕集一樣熱鬧。在熱熱鬧鬧的日常生活場景中,在認祖歸宗的文化傳承中,通過自娛自樂的鄉村影像文化活動,廣大村民重新走出家門,由陌生到熟悉,由疏遠到親近,從而逐漸恢複和建立守望相助、自然和諧的鄰裏關係,找尋到一種新的群體歸屬感和認同感。影像生產成為整合社會共同體的手段和社會連接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