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淩風緊鎖雙眉不語,連霍清流與蕭別離也是麵有所思,一時間大帳之內寂靜無聲。
霍清流臉上似有所悟,正容道:“韓兄所言頗有道理,恕在下愚昧有些不懂,還請兄台教我?”,目中頗有殷切誠懇之意。
韓淩風猶豫了一下,伸手一指地圖上渭水右側的紅色箭頭,沉聲道:“眾位將軍可從這紅色箭頭處看出什麼蹊蹺之處嗎?”
眾人均好奇的隨言望去。原來那紅色箭頭正是安陽大軍出擊迎敵方位,其中三個粗大的紅點尤為鮮豔顯眼,便是大軍斬殺敵眾獲勝之地,是以一見那紅色箭頭便紛紛露出微笑暢快之狀,有人甚至高聲談論大勝之事,渾然忘了韓淩風之言,隻有寥寥幾人留了心意,仔細琢磨起來。
突聞蕭別離大叫一聲,拍案而起“不妥!此番中計了!”霍清流亦麵容色變,拳頭慢慢握緊,發出輕聲脆響,眼中有些驚亂,喃喃道:“爹爹危已!”
方才開懷大笑之人聞言紛紛收聲,均是驚詫萬分的看著帳中不言不語的韓淩風,心中想道:“難道真讓他說中了?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這番再不敢怠慢,忙仔細看了起來。
霍執石看了半響仍是一頭霧水,迷茫問道:“究竟哪裏不妥?殺了那些番狗們有何問題,莫不成被倭賊殺了個幹淨才叫痛快不成?”語氣中已帶了萬個不服。
蕭別離輕歎了一聲,沉聲道:“我等失算了!隻聽聞安陽連戰連勝,便惘然顧之,生了小覷之心,隻顧關暇側畔虎狼,尋思退守天險之舉,這等否批全觀大局戰略,遊迷局部小策的做法當真可笑,遂不能成大事已。”說完撫須而歎,多是惆悵惘然之態。
眾將聽言隨是內心驚異,但於大局戰事仍是不清,不知問題出在何處,是以雖是麵容沉肅,但仍不見緊張神色。霍清流見狀挺身行到地圖前,伸手重重一點紅色箭身,歎道:“我右鋒軍雖連戰連勝,但一步一趨之間已是深入敵人腹地,遠離安陽。諸位請看此三仗大捷地點,扶風嶺,落天蕩,虯龍山……”話音未完有人出聲念道:“扶風逸千裏,落天滿長懷,虯龍驚天起,奈何留仙處。下一處便是留仙鎮了,那是塊兵家死地,雖是有天險可守,卻隻能一路進出,並無他路可退,我軍隻將千餘眾按插路口,堅壘高台,多設弓弩,則萬軍不可奪!此番顧若丘賢侄和二當家正借新勝之機決意將倭寇驅入其中,則倭賊勢必將一敗塗地,全軍覆滅。一決我軍後患!此乃天大的喜事,怎可說我軍危已呢?”出言的正是楊姓的將軍,此刻麵色紅脹,極其興奮,仿若已經將敵人一眾殲滅一般。
霍執石也忍不住出聲道:“楊敬端將軍,你念便是家伯父所做的詩吧?當年霍家便是依靠此幾處險地穩守關東,我也曾聽父親講過,扶風嶺雖平步千裏,但有淤灘內河拘行,落天蕩嶺峰險峻,多是迷人混沌的桃瘴幽林,虯龍山若欲奮起,卻是天高碧遠,不可為之,那留仙鎮更是險要,堪稱絕地,困者必死,有困仙鎖魂之稱。觀我右鋒軍所為,虯龍山崩山落石封穀,困死六千餘眾敵軍,此番兵伐留仙,我軍可是大有所為!非是無知狂妄之輩所言的天大危機!”斜斜睨了一眼韓淩風,麵帶不屑之色,韓淩風見狀隻得苦笑。
蕭別離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倭賊非是不通此等險地,若是如此,縱是扶風嶺由他過得,落天蕩勢必定全軍受困,那容他逃過虯龍山那等險惡之地,怕是有熟知地貌山勢的高人從中引軍,是以必有蹊蹺奸謀!”
霍清流點頭稱是,接著道:“所以前番幾杖怕是敵軍有意引我軍得勝,使我軍冒險追擊行涉其中了!”
這時霍執石出聲道:“不可能!!若是此事有假,難道顧若丘送來的敵方數千人頭還有攙假不成!”眾將聽了此言紛紛放聲道:“此言極是!聽聞倭賊損失慘重,兵員傷亡甚多,足有兩萬餘眾,若是做戲亦不會做的足料啊!”傾刻間帳中亂成了一鍋粥,人言紛紛而來。
霍清流心中亦是有些疑惑,忖道:“顧若丘雖是有些剛愎自用,驕橫放眾,但料想不會虛報軍功,逞口舌之欲,況且那些人頭自己也曾親眼看到,確不是中原人士。”念到此處不由得偷偷斜看了韓淩風一眼,盼他能解自己這心頭疑念。但見他眼中亦顯得有些遊疑不定,恍惚不解之狀,怕是他並不知人頭祭的事情,便輕咳一聲道:“在下雖猜知倭賊布下絕陣,但仍不知他們成功與否?在下隻是憑借幾番對地理的熟悉來平斷而已,但具體謀劃,仍未全盤了解,韓公子既然不是本地之人,何以得知我軍中計?還望指教!”
眼望著帳中眾人眼光落在自己身上,韓淩風沉吟不語,心中不由起了千層浪,忖道:“我來到這世上亦有了些時日,怕是今生永無可能返回自己的世界,男兒當世,當做頂天立地之舉,成大丈夫之誌,既是天命使然,也就應劫了吧!在這世上創造另一番作為!眼前機會倒是不可錯過!”想畢便大步走到地圖之側,伸手在地圖上點了三點,道:“秘密就在此處!諸位請看扶風嶺,落天蕩,虯龍山此三地布成三角之狀,行軍至此,視角行線已然偏離,初始與江左呼應之法已破,於側肋肘腋軟處暴露出來,給予江左倭賊窺視之機。而龍門溪地處淺灘,位居中遊,跋涉橫渡更是輕而易舉,且俯看縱觀天狼平原,若有一萬人騎軍橫渡渭水,經,鹹水畔,入虎丘,奪定安,而扶風嶺更是騎射之地,是以大軍遇襲若退,則此路難返已!”
這時霍執石迷惑了一下,疑問道:“難道幾日前我在江畔所見敵軍鐵騎痕跡非是自江右而來,而是渡江而去?人數上倒是有萬餘眾,但願非你所言才好。”臉上亦顯得多了幾分憂鬱,少了幾分自若神色。
蕭若男問道:“縱是敵人采取圍困之舉,我軍後路被封,但可偏師向東,尋一秘處淺灘渡河向慶陽靠攏,此計早已定下,若江右事不可為,則會師一處,共同抗敵!料想撤離不難辦到吧。”
韓淩風苦笑一聲,道:“你可知什麼叫置之死地而後生,絕地福瑞生?我若是敵軍統帥便著人帥一隻萬人精銳部隊藏匿此峰中。”伸手一指虯龍山不遠處的一個山峰,又道:“放火燒了你軍右側大營的忘情森林,烈火之下料你東撤之計必然胎死腹中!此刻留仙鎮內敵軍無人阻擋便可傾巢而出,與此峰中的伏兵夾擊並進,倒是一招出奇製勝!”
段明誠聽了隻覺不服,大喝了一聲“胡說!迷情森林風向難測,縱使放火勢必全方位蔓延開來,縱使天柱峰所謂的伏軍不受波及,但此一來豈不是留仙鎮內被困敵軍亦死無葬身之地?”
蕭別離恨聲道:“這便是韓公子所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絕地福瑞生的道理了!那留仙鎮雖是死地,確是山高深遠,草木不生,若說大火之下唯一生處料想便是此地了,待火勢減弱
留仙鎮的困軍反倒是一支生力戰軍,我軍縱能逃得火劫,怕是情形亦不容樂觀!”
帳中眾將聽了均是內心驚悸,額上亦冒出冷汗,心中念道:“不要被這不知名的小子說中才好!”亦有人仍尋破綻,欲抨擊一番。
果然,段明誠哈哈笑了兩聲,道:“縱使你此計當真了得,但我料倭賊未必有你這般聰明想到此法!原因很簡單,從古到今,從未聞為引敵軍上當,先折自己肱骨,傷殘自身的,你若能解釋那兩萬敵酋屍首,我才真正服了!”說完目中帶了幾許得意,蔑視的看著韓淩風。
突然間,帳外傳來蒼老憔悴的聲音道:“哎!那些人根本不是迦羅倭賊,而是迦羅東征百濟所俘兩萬降軍!”隨著話音,一五旬老者揭帳而入。
“爹爹!你怎麼來了?”霍清流與霍執石紛紛拜倒在地,眾武將與蕭氏父女亦稱道:“二當家!”來人正是小蒼山義軍中霍氏兄弟之一,號稱“追雲拿月,撫手神通”的霍青衛。
待霍執石將那老者扶入帳中帥座之時,韓淩風才有機會仔細瞧了瞧來人,那老者身材修長而削瘦,身著鵝黃色長衫,顯得英挺不拔,那人左手還戴著一付紫金色的手套,不知是由何物編織而成,發出淡淡的光芒甚是奇異,但那雙手卻是異常白淅,猶若處子之手。那人麵貌古偉不凡,英俊的臉上雖是滿麵風塵,亦有倦怠之意,但那雙有意無意的眼中卻是華光隱現,時時射出有如實質般溫玉似的眼神,非比尋常,而此刻這雙銳眼正帶著欣賞之意看著自己。韓淩風見狀心中一凜,忖道:“這雙眼好生厲害,像是太素大法中所說的,“氣遊太虛,煉神還真”的境界,倒是我所見的武功最高的人!
那老者撥開眾人,行到蕭別離近前,麵色顯得異常凝重,沉聲道:“蕭軍師大事有變!南撤之舉恐再難奏效!”轉眼看了看韓淩風,長歎一聲,感歎道:“適才我在帳外聽了良久,軍情正如這位小哥所言,敵軍前番交戰隻是派東征百濟所得降軍出戰,身穿迦羅軍甲不說,縱不與之進食,是以交戰之下毫無戰力可言,示弱誘導,真正迦羅摩羧軍仍是毫發無傷,顧若丘又是有勇無謀,竟聽不出俘虜所言非是迦羅語,隻知送返人頭邀功炫耀威武,奮力勇猛追擊,初時我還派人告之不要操之過急,過於求成,待見幾場連勝,我亦不疑有他,是以我也不知是誘敵之計,貪功冒進之下方中了大計!至此誤大事!”話完雙眉一皺,久久不散。
那名叫楊敬端的老將軍焦急道:“二當家為何不帥軍向東突圍?可又著了什麼變故不成?”
霍青衛回道:“待我軍得知後路出現萬餘騎軍,方知大勢不妙,怎奈退路已經被封,待要向慶陽突圍之際,自天柱峰處又冒出一隊約三千戰騎自右軍大營邊的林木區內縱馬突襲,敵人冷酷殘暴,更是悍猛異常,單憑快馬與火箭便瞬間便粉碎了右軍的步兵行陣,導致我軍士氣立時崩潰!那簡直就是一場屠殺,不是戰鬥!”武功高強的他回想到當日鮮血淋漓,慘絕人寰的突圍之戰亦感到回天乏力,勢不可為。
眾人在一旁聽得再無笑意,帳中登時鴉雀無聲,隻有霍青衛悲壯的聲音回響開來。
“待留仙嶺內的死敵--北海道的摩羧軍亦蜂擁而上,追擊圍殺之時,我與兩位長老便知大勢已去,敗勢已成定局,經商議由我帥彪騎營三百死士強行突圍前來報信求援,如今竟隻得某家一人生還,當真……罪過。”說完兩眼淚光閃動,顯然哀傷莫名。“現在五萬大軍生還者不足兩萬五千,顧若丘,與長老院的戚,白兩位長老帥剩餘軍馬仍堅守虯龍山內,被七萬敵軍圍困不得出,須趕快想些辦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