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雨欲來(1 / 3)

咚!咚!咚!城北軍營裏傳來一陣驚人心魄的戰鼓響聲,那聲響震天奪地,籠罩四方,隱隱約更有金戈錚錚之音,竟透出一股殺伐無限的戰意,整個慶陽都為之震動。一時間各條街巷,酒館,鋪房之中哮器喝喊聲音不斷,整個州府沸騰起來,正在閑逸遊玩的軍士突然蜂擁而出,個個麵容整肅,爭相出城向那戰鼓音響密集之處行去。街上百性更是聞聲色變,神情惶惶不安,狀若大禍臨頭一般。街角處一垢麵麻衣的老者亦探起身軀,眼中神光暴長,半響喃喃道:“竟有二十多年沒有聽到這點將鼓了,怕是……烽火戰亂已至了。”話完目中變得迷芒淒離,轉即又呈現一層迷霧,再也開不清楚。

此刻韓淩風正站在軍營轅門離大鼓不遠之處,眼光驚凜的落在鼓台上一光著上身的精壯大漢。那人批頭散發,揚頭向天,身軀筆挺的平蹲著馬步,威風凜凜的立在晨風之中,一雙粗厚的大手不斷的直擊在水缸大小的鼓麵上,混身虯龍磐結的肌肉亦隨之上下緊縮,一擊一捶間便有一股悶悶的聲響橫衝過來,仿若一柄巨錘重擊心頭,令人血氣翻騰,腳步發軟,這駕勢便如恒古中屹立不倒的戰神一般。韓淩風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尋思:“這人竟用一雙肉手去槌擊大鼓,還能發出這般聲響,可真是不一般的人物!”轉身便欲問一旁那名叫做蕭若男的女子此人是誰。目光一斜卻見她閉目養神一般靜靜的站著,清秀俊雅的麵容冷漠異常,竟毫不為那震天的鼓聲所動。倒是她一身的白衣與頭上的束帶聞風起舞,飄逸不凡,煞是好看。韓淩風見狀心中一窘,知她不願搭理自己,也就不願自討無趣,隻是於一旁傻傻的看著。

那鼓聲又持續了一柱香的時間,其間不斷有軍士匆忙趕到,整束了一下甲帶便列隊站立一旁不聞聲息,絲毫不見雜亂嚷叫之聲。韓淩風心中暗許,輕歎道:“果然是訓練有素,非同一般啊!”一旁的青兒聞言癡癡一笑,樂道:“你這個呆子!隻是這些許小事就讓你如此感歎,怕是沒見過這陣仗吧?”

韓淩風臉上一紅,剛想爭辯一下自己非是沒見過大場麵的土豹子,那鼓聲卻驟然停歇,聽得那台上的壯漢大喝一聲:“集令軍鼓響畢,一柱香不到者仗打五十,二柱香不到者殺無赦!”說罷,轉身向一旁的一處小軍校帳蓬走去。韓淩風好奇的將目光一掃,隻見那方陣甚是整齊,顯然人員都俱到,並無軍士晚到。待想瞧個仔細時,卻聽聞一陣細密的小鼓響起,接著那校軍場中的軍營大帳前的十幾個批盔戴甲將領模樣的人物恭身進了裏麵。這時旁邊一直不出聲的蕭若男也慢慢睜開眼睛,說道:“跟進來吧!”說完在青兒與戚康節的簇擁下邁步朝大帳行去,身後十幾個軍漢抬著一麻布遮掩的方型的台子亦跟了過去。韓淩風先是一愣,才醒悟到她指的便是自己,臉色登時不自然起來,半響長歎一聲,搖頭歎道:“這年頭也有省略主語從句?這句話可是我總和笨笨(韓的一隻賴皮寵物狗)說的話啊!”但好奇心下也隻好認了,也趕忙跟了過去。

進入大帳內中,和想象中並無差別,兩旁的武將側身恭立一旁,中央一紅木書案上擺著一筒令箭,案後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地圖。那案後大椅上端坐的正是三絕先生蕭別離。蕭若男與那個叫霍清流的少年將軍一左一右站在書案旁,一文一武顯然地位非同一般,甚是般配。韓淩風楞了半天,隻覺站在哪裏都顯得有些突兀,最後撿了個帳角縮了進去,掩息閉氣,於一旁冷眼觀瞧。帳中的眾多將領從未見過韓淩風一麵,一時間都愣了一下,“怎麼這個看起來文弱蠢笨的家夥跑到這裏來了?”眾人麵上都露出狐疑不解之色。倒是蕭別離與霍清流麵色不動,但眼中亦是露出訝色,齊齊輕輕看了一眼左側的蕭若男。

蕭若男對他二人驚奇的目光視若不見,待那些軍士將方型石台放在軍帳中央,轉身退下時才輕步行了下來。一雙大眼頗有深意的看了韓淩風一眼,緊聲道:“我這有一寶獻於諸君!寸步百許,計裏萬長,這小小的方台卻是方圓五十裏的江山河嶽!”說完伸手將麻布罩頭一抖,一座小型的慶陽城周地勢山脈呈現眾人眼前,原來是一現代文明中的沙盤。

在韓淩風眼中的平常之物在帳中諸將中卻是非同小可,不由得齊齊吃了一驚。眼前不足七尺的石台上一座形體逼真的慶陽小城橫臥中央,城內的主街偏巷,內防哨所,屯軍之地亦用木料雕刻成型,做工精細巧妙不說,於實際比例大小更是絲毫不差。不僅如此,這沙盤將慶陽四周的山脈紋理,地勢起伏,河流走向描繪甚清,於險要可守之處更是用小旗標識,慶陽城外方圓百裏地型麵貌亦是囊括其中,甚是周全。透過此沙盤,慶陽一切盡顯人前。原來慶陽本是廷,相,兩郡的後勤基地,駐於川洛平原中南之地,乃是平原與山地分嶺之地,恰是關口所在,慶陽向東,便是迦羅悍軍南侵鋒頭所在,此處一片廣茂平原,毫無險隘折衝可守,可謂一馬平川,平跨千裏。慶陽南北走向卻地勢略高,左靠竹林山,斜穿狼牙山脈,橫切屏蔽左翼,右依渭水,河溪交錯縱橫,涉步難行。慶陽向東北兩翼延伸,於三裏處的落雁穀中的高地“臥虎崗”和石鍾山形成倒置葫蘆之狀,葫底直指平原,此地雖不算險奇高絕,但卻是慶陽城外唯一可守之處。慶陽以南百五十裏之處,便是長安重鎮,長安雖有淆堯山,小蒼山天險可持,但慶陽若失,關中便失了迂回縱深場所,南地終究會淪為倭寇鷹獵騎射之地。

霍清流見此奇怪活生的地圖不由得雙目圓睜,麵露大喜之狀,驚歎道:“我等怎麼從未想到過作出這種精細的模型?此物雖小,卻是理絡清晰,將空間地勢之行表於實物,非地圖規尺之力可比啊!”驚歎之餘忙側頭向蕭若男問道:“賢妹你從何處得此寶物?卻是幫了我等的大忙!此物倒底出自何人之手?”轉即神情一驚,“我怎不知這慶陽有此才華出眾的土木大師?這人將可用兵險之地一一不漏的標明,心中頗有兵甲韜略見地,如此窺見明察之輩若不能為我所用,便需殺之以絕後患!”思及至此,目中更是露出焦急殷切之色,想是恨不得立即找出此人,加以重用,或是殺之了事。帳中眾將包括蕭別離在內聽得霍清流之言皆是頗感認同,識得此等小物的特殊功用,是以都涵首點頭,齊齊側目於階上的蕭若男期望得知答案。

誰知蕭若男此刻麵露沉思之色,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亦露出迷芒的目光,在那愣楞的出神,此時更是沒人發覺蕭若男飄忽的眼神無意中凝視在角落裏正東張西望,探頭探腦的家夥身上。此刻蕭若男的心神早已隨著霍清流的發問飄到幾天以前的世界裏去了。

記得那天晨曦之時,天行春雨,柔風吹撫,天中雨絲綿綿飄灑飛揚,園中柳樹傾身婆娑,此等天境於師父小雨初晴劍法中最高境界“柳樹扶風動,春雨落天碧”甚是投合,是以蕭若男心中靈動,連衣衫都未多加便單身到園中“洗劍池”邊舞劍修行,傾聽自然之法。一時間園中劍光飛雪天外,白影飄逸灑脫,蕭若男身影便隨園中柳樹輕舞,劍勢更似天邊春雨般連綿不絕,舞到酣處更是長身而起,淩空飛躍池邊踏波而行。“波!波!波!哎呀我的媽呀!”腳下竟傳來一聲年輕男子的怪叫。蕭若男嚇了一跳,心口不爭氣的撲騰不停,身子一折斜斜的投在池旁,接著麵色大變,急急轉身向池中望去。

細雨春風吹皺了池麵,但仍能隱隱看清池中央不斷冒出水泡來,咕!咕!咕!咕!響個不停。

“誰他媽的在我頭上搞飛機!竟拿我頭當石頭踩!”池麵一身影暴起,激起衝天水浪,那人一頭白發濕濕的黏在發角,口中幹咳了幾聲,卻也在不停的叫罵著。

此人正是韓淩風。

原來韓淩風近日遊玩此園中便發覺這池水清澈幽碧,是以早就動心在此暢遊一番,隻是聽聞此園是那冷漠古怪女人的私屬禁地,所以白日不敢胡亂所為,今日正感興致大發,料想那個女人也不會在這種風雨晨曦之時出來遊玩,是以偷偷跑來洗撮玩弄一番。玩念之下更是童心大起,想潛遊池底。誰知胸氣沉悶之時,剛待浮出水麵,卻覺有人當頭一踢,自己便烏龜沉水,差點溺閉。

待從池中站起身來,四下張望卻不見一人,心中略感奇怪,自言自語道:“難道見鬼了?莫非這池中有水鬼不成?”韓淩風臉現狐疑之色,轉即嘿嘿幹笑兩聲,怪聲道:“要是水鬼也該是個漂亮的女鬼吧?要是那樣做個陪水鬼也不錯啊!”韓淩風得意的笑了兩聲,渾然忘了剛才的古怪事情,又繼續遊了起來。嘴中更是哼起了小調“嗨羅!嗨鑼!嗨……嗨……羅喂……哦!水中的鬼妹快出來羅……喂!哥哥我在水中等著你羅……”歌未唱完接著一個猛子又紮進了水裏。

此刻蕭若男站在樹上臉色發青,握劍的右手因憤怒竟有些提不住手中的長劍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亦不在冷漠,似要噴出火來一般,緊緊的盯著池底一“巨型賴蛤蟆”的得意潛遊。隻因從未有人膽感涉足自己磨劍存誌的勝地,更將自己形容成水中冤鬼,眼前這處處於自己尊嚴不顧的男人又一次踐踏了自己神聖不可侵犯的自尊,竟全身全意侵犯這自己的聖地,這更是不可饒恕的罪行。要不是自己衣杉零亂,雨水將自己身材暴露無遺,此刻早已衝出教訓這個狂徒一番。

蕭若男想到此處更是咬碎銀牙,輕輕飄落在地,慢慢的跟隨水底的“蛤蟆”前行,可不知何時纖纖卻多了一快尺多長的大石,接著眼中露出一股奇怪的笑意,其中攙雜了莫名其妙的快感與興奮。接著蕭若男纖手一托,大石脫手而出,準確的罩向水中正尋找美麗水鬼的韓淩風。

蕭若男身後傳來“撲嗵!”一聲,接著隱約聽聞一聲賴蛤蟆的悶哼,蕭若男臉上不知不覺中露出一股真誠坦帥的笑意,此刻自己恩師的諄諄叫導早已飛散天外,什麼“不以物樂,不以己悲”都不如眼前快事另自己真心舒暢,隻隱隱記得小時自己曾經這般快樂過,卻是十多年未幹過這等快事了。

待蕭若男進閣修憩之時,此刻若是有人在洗劍池上空張望,便可驚訝的發現池中一大石便如傳說中的鎮妖石,隻因一人型的蛤蟆在水底石下不停的掙紮,而水麵的氣泡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