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質年代是以千萬年來計算的,化石記載著地質的曆史。它與我們的時空差距實在太遙遠了,因而對於化石的解讀,則必須穿越時空隧道。
當人們發現那化石尚未被曆史凝固,在地球上的某一天,突然發現它依然鮮活,依然蓬蓬勃勃地生長著,那是怎樣的一種興奮和喜悅?
2000年11月,我們踏上了尋訪活化石銀杉之路。這不是一次穿越時空隧道的旅行,但卻是一次穿越時空隧道的探險。
鬆科植物中的水杉和銀杉被稱為活化石植物。
震驚世界的水杉的發現,是20世紀40年代的事。如今,我們在南方旅行,已能常常見到它美麗的身影。
水杉樹幹挺拔,綠冠如傘,其葉羽狀。春天,它新葉嫩黃;夏天,滿樹碧綠;秋天,羽葉一片金光燦爛!一年三變,多姿多彩!
水杉廣為栽培,成了園林、造林的樹種,成為觀賞植物,是中國植物學家的貢獻!
與水杉發現的時間相隔並不久遠,10多年後,中國的植物學家又發現了第三紀的孑遺植物:活化石———銀杉!
這個曾經在歐亞大陸生存,經曆了地球史上最嚴酷的幹旱、冰川之後,人們以為它們已經消失。誰也不曾料到在中國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依然有它頑強的生命!
繼水杉之後,銀杉的發現,再一次震驚了世界!
從此,鮮為人知的廣西東北的花坪,成了聖地———銀杉就生活在那裏。
銀杉問世之後,我國的植物學家,相繼在貴州、湖南、四川以及廣西的大瑤山又發現了它。這種島狀的分布,相距又是那樣的遠,是什麼原因?
統計銀杉,是以株來計算的,我國四省的現存數也隻不過數千株。這也就是全世界的現存量。足見其珍貴、稀有!
我們的行程,第一目的地是大瑤山,真正的銀杉王就生活在那裏的叢林中。到達金秀瑤族自治縣已近傍晚。縣城在峰巒疊嶂的山穀中,一條清亮的小河在城區蜿蜒,使得這座美麗的小城有了靈氣。
瑤族是個大家庭,曾分為盤瑤、茶山瑤、山子瑤等五大支係。據保護區一位朋友說,曾有美國的瑤族同胞來訪,相談之中竟無須翻譯,因為他們的語言是相通的。日本、越南的瑤族,與我國盤瑤的語言、風俗也是相通的。這在民族地理學方麵,確是非常有意思的。
晚上,經朋友指點,我們去觀賞了瑤族同胞的歌舞表演。節目中有“上刀山”“過火海”。在雲南傈僳族、景頗族等少數民族的節目中,也有相同的表演。這是否從一個側麵反映了他們之間的聯係?也是在這次晚會上,我們才看到了瑤族同胞的服飾。
一夜之間,老天變臉了,早晨就下起了小雨,但我們還是出發了。車在山穀中穿行,從這個山穀迂回到另一個山穀。
雖然已是11月的天氣,雨中的大瑤山依然滿山滴翠。紅葉、金葉點綴其間,使山川多了幾分色彩,勾勒出了豐富的層次。
大瑤山剛好在北亞熱帶向南亞熱帶過渡的地段,雨量充沛,造就了它生物的多樣性。據考察報告,這裏有高等植物2335種,屬於國家保護的瀕危珍稀植物有31種;野生動物有372種,屬國家保護的有十幾種。大瑤山自然保護區的麵積,隻占廣西總麵積的0.88%,卻有著全省植物總類的39%、鳥類的33.3%、兩棲爬行類動物的60%。珍貴的鱷蜥,就生活在這裏。
途中,主人領我們去看了一棵杉木王。據說在門頭鄉,還有一棵胸徑為1.58米的杉木王。它雖不及貴州習水的杉木王高大粗壯,但仍不失為一方之王。偉岸的軀幹,展示了無限的風姿。
有股奇特又有些熟悉的香味飄來。徐工指了指山坡上的林子。這片林子的樹冠如傘,枝葉繁茂,不難看出有人工精細的養護。
我看了看徐工,他卻笑著說:“自己去發現吧!”
上了山坡,香味漸濃,難道是它散發出來的?我摘了一片樹葉聞了聞,確是它的香味。樟樹的葉子也有股香味,但從香型和樹形都能確定它絕不是樟樹。
正在枝頭搜尋時,我突然發現樹上有花、有果。花是白色的小朵,但花蕊卻豔紅。那果是青色的,成角狀,像是一個個不規則的菱形的拚湊。我猛然醒悟:“是八角?”
“對!這是大名鼎鼎的八角,誰家廚房中不備有它呢?然而就是這常見、常聞的香料,怎麼到了跟前反而不認識了?也難怪,你們那裏沒有此物。”
李老師在驚奇中,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徐工原來就不善言談,這時更不知該先回答哪一個問題了。
我笑了,說:“你別難為他了。還是先看看這樹上的花、果有什麼特點吧?”
李老師很快有了發現,即使在同一棵樹上,有盛開的花,也有才打蕾的;有的花已謝並結了小果。果有幼果,也有大果……
“難道它一年四季都結果?”
我說:“看樣子是的。”“這些幼果大約要到明年才能成熟。”徐工點頭。
成熟的八角摘下後,先用開水燙,然後再晾幹,其時顏色才成了常見的醬色。近來,也有人用樹葉蒸餾,製取八角油。八角還是一種藥用植物,具有止咳等功效。隨著人們對八角的認識,它的經濟價值上漲,收購時的青八角,已是八九元一斤。
徐工說這裏還有一種特產香料植物靈香草。可我們在附近沒有找到。
到了銀杉王管理站,老天又開始下雨了,且漸漸大了起來。待到雨稍小,我說還是登山吧。
管理站在一個小山穀中,為大山和天然林環繞。雖然有一條小路,但在茂密的樹林中很不顯眼,且彎彎曲曲,布滿青苔。
正在艱難行進中,青苔上有一炸開的果實:外殼如繡金色,內殼則鮮紅得耀眼,果仁金黃色。李老師將它放在掌心,看著如花的容顏,真是愛不釋手。
徐工說:“這是伯樂樹的種子。”“和相馬的伯樂有關係嗎?”徐工搖了搖頭。
李老師的發現,帶來了一連串的稀奇:布滿各種苔蘚的紅楣樹,如披了件蓑衣的大漢;頭巾杜鵑、羊角杜鵑的樹幹為紫砂色,不知名的苔蘚和菌類植物如彩色的畫筆,狂放地在那上麵潑灑,於是形成了各種圖案,很似野獸派畫家的作品……麵對這些色彩斑斕,構圖奇絕的印在樹幹上的圖畫,你的想象的翅膀會頓然飛起……
大自然的傑作,引起了我們的奇想:“為五光十色的樹幹留影,將來一定能集中出一冊《天畫》!”
一串鳥鳴聲驟然響徹山穀。不久,另一個嶺頭也有鳥聲相和,婉轉多變。乍一聽,像是畫眉,細細體味,卻與畫眉有別,想來也是鶥類王國中的一位高手。
一記沉悶的槍聲在森林深處響起,鳥鳴聲戛然而止。
我們麵麵相覷。這是保護區啊!
在來管理站的路上,隱藏在樹叢中的一輛摩托車,就曾引起我們的各種猜測。保護區還生存著鷓鴣、兩三種雉類、竹雞,都是偷獵者的目標。
在這一段路上,20米的距離內,我已發現了十幾個樹種,有荷木、甜櫧、紅苞木、白花含笑……因為和杜鵑的特殊緣分,我對四五種喬木類的杜鵑格外注意,保護站的向導說:“要是春天來這裏,就像是在花海裏浮沉。”
鳥鳴聲又在山穀裏響起,雨也漸漸停了。我們都已走得渾身大汗,正想休息時,左前方的嶺上又傳來槍聲。
保護站的向導立即閃進了森林:“我去看看。反正徐工認識路。”
徐工說:“過去,這裏的年輕男子,出門總要背支槍。現在土製獵槍都已上交了,但總有些心懷叵測的。”
拐過一個山彎,路漸陡峭,林子也更加茂密。
眼前忽然一亮,這裏似乎開了個天窗,一片湛藍的天空,隱約映出鬆科樹的虯枝、針葉,如一幅鐵畫。天也有情,太陽出來了。我們緊走幾步,又一路小跑。
啊!赭紅色的粗壯樹幹,從山岩上矗立而出,如雲片般的樹冠,彌漫起銀色的霧靄。在視野中,還有著另一種針葉樹,但我已從它彌漫的銀色光芒中,猜出它就是銀杉王!
我跑了上去,喘著粗氣,伸開雙臂抱住了它,心裏漲滿了喜悅與激情,就像見到了一位從未晤麵、但已心交很久的朋友!
想想吧,它來自於千萬年之久的自然,比人類早了千萬年生於地球。它穿越了千萬年時空,保留了千萬年來宇宙的信息、生命的內涵。
我緊緊地貼著它,傾聽它對生命的演講……
赭紅色的樹幹上,印有無數的白色的印記,我不知道那是圖案或文字,或許是另一種象形字……
我久久地去辨認,希冀找到解讀的途徑……一會兒似乎讀通了一點兒,一會兒又似乎走入茫茫……
其實,它的存在,它矗立的雄姿,它的虯枝,它那如雲的樹冠,已是內涵豐富的形象展示!
難得陽光為我們燦爛,把山穀中的森林、山嶺上的森林,以及在濃淡不一的綠海中的紅葉、閃耀金光的枝頭……織成了自然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