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初探白頭葉猴(1 / 3)

和研究生命科學的潘文石教授再次相聚,已是10多年之後的事了。

生命科學具有無窮的奧妙,人類是生命體,卻在苦苦探索著生命的起源、生命的本質和生命的形態……

1981年,我們同在臥龍大熊貓自然保護區的高山營地,追蹤大熊貓。這年的11月,在南充開會時,又住在同一個房間。他對事業的執著,滿懷的探險精神,自有一種魅力。有時,我們竟作徹夜長談。這在拙作《熱愛祖國的每一片綠葉》中,已作了部分描述。遺憾的是這10多年中,他竟然沒收到我寄給他的書。但我在報刊上和朋友的交談中,還是不斷知道他的消息。

數年前我去北京辦事,行前就計劃了一定去拜訪老朋友。記憶中是4月間難得的風和日麗的一天,他在北京大學校園外等我,然後領著我走到他的工作室。樓前的一棵丁香,像是為我們的相逢特意盛開。

老朋友多年未見,相逢時當然話也稠、意也濃。他離開臥龍後,選擇秦嶺作為研究大熊貓的基地,在深山裏一待就是10多年。他住在帳篷中,過著野人般的生活,觀察大熊貓的生活習性、繁殖規律……終於揭開了大熊貓神秘生活的帷幕,特別是它們獨特的社群生活。如:在大熊貓社群中,是女兒離開母親的領地,開拓新的生活;為保護瀕臨滅絕的大熊貓,他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關於這些,電視專題片以及大量的報道和他的著作裏,都已有了最好的說明。

正是在這次長談中,他告訴我已在廣西安了一個點,考察、研究白頭葉猴的社會行為,已觀察到它們一些奇特的生活……

動物社會行為學是一個嶄新的尖端學科。

也就是在這時,我對他的研究課題,對白頭葉猴產生了濃厚興趣。

白頭葉猴屬靈長類動物。靈長類動物是人類的近親。我國的葉猴有白頭葉猴、黑葉猴、灰葉猴、戴帽葉猴四種,都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都屬瀕危動物。可見珍貴、稀有。

遭到猴群圍攻

2000年,我和李老師在青藏高原、橫斷山脈跋涉了兩個月之後,回到家中稍事休整。主要是衝印100多卷膠卷,整理照片和材料,然後,又於10月份踏上了去廣西的行程。

合肥的10月,需穿毛衣了,南寧卻是驕陽似火,繁花似錦,隻能穿T恤衫。

這次去廣西,尋訪白頭葉猴是重點之一。自然保護部門的朋友建議我們去弄崗、大新、崇左自然保護區,因為那裏是白頭葉猴分布較為集中的地方。有的保護區同時還棲息著黑葉猴。

朋友們同時告誡我們:由於生態環境不斷惡化,在野外已很難見到白頭葉猴和黑葉猴了;如果隻是一般的看看,可直接去崇左自然保護區。潘文石教授的工作站就在那裏,他們已找到了幾群白頭葉猴。

我們當然不是“一般的”看看,又何況弄崗、大新兩個自然保護區豐富的生物世界中,還生長著蜆木等其他珍貴的動植物。蜆木是熱帶珍稀樹木。

黑葉猴在貴州有分布,集中在黔東北沿河土家族自治縣。白頭葉猴隻生活在廣西。我們將去的三個自然保護區卻都在桂西南,兩地相距何止千裏。中間為何有了這樣大的一個斷帶?

傍晚時,我們到達了龍虎山自然保護區,它離南寧隻有八九十千米。喀斯特地貌的山峰陡峭,河流在深穀中縱橫,林木蔥蘢。

這裏原來是衛生部門的一個下屬單位,因為這一地區有珍貴的藥用植物,如金果欖、青天葵、石仙桃……後來建立保護區,可能是因為這裏還生活著近千隻獼猴。

俗稱小兒麻痹症的脊髓灰質炎,曾給人類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和不幸。經過科學家們的苦心研究,終於在獼猴的腎髒中發現了脊髓灰質炎的病毒,製出了預防它的疫苗,給人類帶來了福音。

獼猴是重要的生物資源,由於它在醫藥實驗甚至航天飛行方麵的特殊用途,國際上每年對獼猴的需求量逐年加大,價格也瘋長,每隻價值七八百美元。廣西已建立了多處養猴場,產業化已初具規模。衛生部曾每年都要下達捕捉獼猴的任務,用於製造預防脊髓灰質炎的疫苗。

猴鳴聲將我們喚醒。它們起得挺早的。

白霧在山穀中浮起,在綠色樹冠上繚繞。從高處看,比較容易發現猴群,隻要見到樹冠上枝葉亂動的,那裏一定有猴群在活動。向導小林說:“這裏的猴子分成了8群。每群都有猴王,號稱八大猴王。各有領地,不容侵犯,否則就要發生猴戰。旅遊區有一群猴子,你們想去看哪一處?”

“絕對不去旅遊區。”不知哪根神經出了問題,可能是一到大自然,我的心情特別輕鬆,“很想看到猴戰。”話一出口,帶有頑皮的語調,連自己也吃驚。

“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猴頭們也不願天天打仗。再說,引起戰端總得有原因吧?這8大群的領土都相對穩定,趕都趕不到一起,我有什麼神機妙算讓它們打起來?”

“那就看你的了。”

小林沉思了片刻,說:“好吧!要是打出禍端來,可得由你負責!說實話,我還沒見過猴子打仗哩……對了,要是我挑得它們打了起來,你可得有獎勵。”

“要什麼?”

“看樣子你看過猴子幹仗,就講它們幹仗的故事!條件不高吧?”

“我還以為你要塊金牌哩。這個簡單,行!”

看他那副天真頑皮的神情,我笑了。小林給我們的印象,是位忠厚的小青年,辦事挺幹練。他現在說話的神情、語調與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其實,到了山野,我們都是老頑童。捫心自問,我所提要求並非沒有惡作劇的成分。

因為我曾在黃山參加過數年對短尾猴的考察,不僅目睹過短尾猴社群內部的戰爭,也觀察過兩群相遇時的對外戰爭。按照這次行程計劃,我們在這裏隻有上午半天。要了解這裏的猴群,最好的機會是碰巧能看到猴戰。猴戰是生存競爭矛盾的激化,最能展示出它們的社群生活、結構……

沿著山穀中的小道,過橋後再登山。河水帶有淡淡的綠色。岩溶地貌非常發育,石峰、巨岩奇形怪狀,樹木多紮根在岩石中。

小林說:“你們順著這條道往上走,不多遠處有群猴。我去那邊把另一群猴趕過來,要是能打起來,那裏是觀戰的最好的地方。”

還未等我有所反應,他就拐進了林子,沒幾步路就不見身影了。

這家夥,搞什麼鬼?

他的形跡引起我的警惕。搶先幾步,我走到了李老師的前麵,然後很仔細地觀察了要走的路線。

林子太密,看不清10多米以外的景象。我心想:“這裏雖有熊和豹子,大約已很稀少了;若真是見到,也算幸事,何必那麼緊張。至於猴子,我和它們打過幾年交道,更沒什麼可怕的。”

岩溶地貌很難走,好在有路,又有鳥鳴聲相伴,也挺愜意的。

左前方突然有了“嗖嗖”聲,我正在搜索,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已自天而降,撲向李老師。待到回頭,隻見它已落到地下,左手抓住李老師的攝影包,右手攤開前伸,身子直立……

李老師一驚,本能地去保護攝影包,幸而還未將照相機取出。大約是看到它又尖又長又髒的指甲,李老師隻好躲閃。

我笑了:“是向你討吃的!”

李老師說:“哪有東西給它吃?”

我說:“你也攤開手掌好了。”

李老師如法炮製。可那隻小猴不依不饒,既淘氣,又可笑。

“你不是有口香糖嗎?”

李老師醒悟,立即從衣袋中掏出一個給它。就在它接住口香糖、放了攝影包的瞬間,隻聽頭頂一片嘩啦聲。好家夥!十幾隻猴子從樹上跳了下來,也有從林間躥出,全都圍住李老師。有一個小家夥還跳到了她的肩上。

我已從這些猴子的舉止,看出它們是旅遊區的。遊客們無節製的投食,嬌慣了這些家夥。一個個都長得肥頭大耳的。可旅遊區離這裏還有段路呀!事態有些嚴重了。我趕快說:“把所有的口香糖都扔到遠處!”

猴子們都去搶口香糖了。趁這個機會,我拉起李老師疾步往前,並緊緊地盯住在樹上的一隻大猴。雖然還判斷不出它是不是猴王,但肯定是個小頭目。要對付的就是這家夥!

由於遊客戲弄猴子,甚至傷害它們,猴子也學著開始攻擊遊客。報紙上不斷有這類報道。

但我們沒有走出多遠,隻聽到樹冠上空傳來一聲哼唧,猴兒們又全聚到我們周圍。有的伸手拉攝影包,有的拽腿,甚至肆無忌憚地將我們的頭和肩作為跳板,蹬一下又飛躥而去。

我想起了幾次對付猴群襲擊的辦法,站住,高舉雙手大聲喊叫:“啊......”

猴子們一驚,紛紛逃開。我在森林中,最少有三次是靠這個辦法嚇退猴子的。我正在為這一著屢試不爽高興時,卻見樹上的那隻大猴跳下,攔住去路。逃開的猴子又一擁而上。

大約也是吃柿子揀軟的捏,它們專找李老師的麻煩,總是想奪下攝影包,有的還扯住了她的腿。

誰知道旅遊區來的猴子不吃這一套!

我知道麻煩大了。當然,早已瞥見路旁有枯樹木棍,也有碎石可用,但我不敢,若是它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肯定敵不過它們。最讓我擔心的是李老師膽小,雖然有我在身旁,但時間長了,她要被嚇壞的。

這真應了我們家鄉的一句俗話:豆腐掉進了灰,吹不得,打不得。

萬般無奈下,我隻得再次聲嘶力竭地喊:“啊......”

李老師也如法炮製:“啊......”她還將高舉著的雙拳緊握,搖動。

看她那副模樣,與其說是恫嚇猴子,還不如說是為了壯膽。

猴頭們又逃開了,但那隻大猴仍未離去,那些猴頭們也回頭向這邊躥來……

突然,一聲尖厲的嘶聲在右前方響起。

原來是暗算

那隻大猴一震,立即縮肩、弓腰、蹬腿,向響起尖厲嘶聲的方向躥出五六米遠,其他猴子也刮起一陣風,頃刻消失。

我和李老師相視,真是啼笑皆非!

“你在山裏頭好幾年追蹤猴子,還沒碰到過今天這樣的陣勢吧?”

“這肯定是旅遊區的猴子!人工投食,遊客投食、戲弄,生存環境的改變,使它們的生活習慣也大大改變了……”

相互檢查一番,幸而沒有受傷,隻是不知什麼時候,有隻猴子將大便拉在我的後背。我突然想起:“那個小林呢?”

“我不是來了嗎?出了什麼事?”他笑眯眯地,一步一頓地向我們走來。

我心裏一頓……隨之將目光射定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遊離,但隻瞬間又回來了:“我正在找猴子,聽到你們這裏大喊大叫,以為出了什麼事,就趕緊跑來了……”

看李老師要答話,我立即拽了拽她的衣角,氣憤地問:“你剛才在哪裏?”

“你不是想看猴群幹仗嗎?我去找它們,想辦法撮弄它們打起來呀!”

我大步向前,迎麵就是一掌,直打得他向後踉蹌幾步。

“幹嗎?幹嗎?”李老師一驚。

“你這個調皮搗蛋的家夥,看你麵似憨憨厚厚的。我也算是個山裏人了,沒想到今天著了你的暗算!”

他滿臉無奈:“劉老師,你越說,我越聽不懂了!難道猴子是我攆來的?”

“你這是不打自招!說說看,為什麼要耍我們?”

“冤枉呀,冤枉呀!你想看猴子打仗,我幫你去攆猴子,想盡辦法,挑撥引誘,結果卻犯了錯……哎呀,真是好人做不得呀!天哪,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李老師也恍然大悟,但卻笑不出來。

他還真有表演的才能!

“我也在想,這裏離旅遊區還遠著哩!猴子怎麼知道我們走這條路?”李老師喃喃自語。

這當然是引起我疑竇的初起。

“哼!你還想騙我?隻有經常給它們投食的飼養員,才能用特殊的信號將猴子們喚走!”

在觀察黃山短尾猴時,每天負責投食的小張,是唱支山歌,以山歌建立信號,讓猴子們產生條件反射。每當山歌響起,那就標誌著將得到食物,猴子們因而蜂擁而至。

小林還得串通好了飼養員,那召喚猴子的信號才會適時響起。

“我哪有那樣的本領……”說著,他禁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我想:“這真是咎由自取了!我的不經意的帶有頑皮性的話語,引發了他的頑皮。怪誰呢?”

這時,他來當好人了,說:“李老師,我請你喝茶,壓壓驚!”

李老師也氣得用手點著他:“你比我們的小二子還淘氣!”

是的,以年齡論,他也和小早不相上下。

聽了這話,他突然張嘴、舉手,在大喊聲中,搖動緊握的雙拳。

這個家夥,肯定是躲在林子裏看盡了我們的笑話。

在大自然中,人的天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走到旅遊區,在一條綠河邊,小林請我們去喝茶。有幾隻猴子散落在河邊。猴山卻在一裏以外。看樣子,這群猴因為食物豐富,依靠個體也能得到遊客的食物,甚至更多,因而群體性已有所淡化。

有遊客丟花生給它們,是向水裏丟。於是猴子就遊水去撈花生。若是丟遠了,它們隻是看看,卻不願泅水。時間稍長,我們發現下遊河灣處有猴在一根橫出河麵的樹枝上。這裏丟遠的花生,順水剛好流到樹枝下。那猴立即用雙腳勾住樹枝,倒吊起來,利用彈力,有時能很準確地將花生抓到手;有時卻不能如願,但它隻是又坐到樹枝上等待。

猴頭們學精了。

小林說:“劉老師,你得兌現諾言,講黃山猴子打仗的故事了吧?”

李老師是厚道人:“你也沒讓我們看到這裏猴子打仗呀?”

“誰說的?賴皮可不行!”他拿眼神緊盯著我。

我一想剛才和十幾隻猴子衝突的情景,忍不住將一口茶笑著噴了出來,就勢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差點連人帶椅跌進河中。

李老師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了聲:“該把他扔河裏去,他把我們當猴耍了。”

小林也笑得直不起腰來,之後,又像個孩子一樣,死乞白賴,要我講故事。

拿這樣的孩子有什麼辦法呢?盡管父母們要孩子們規規矩矩,但事實總是偏愛調皮的。我當過10年教師,從不隱瞞喜歡調皮的學生,他能給你帶來很多的樂趣、生活的智慧。

我隻好說起黃山短尾猴的故事。

猴群內激烈的鬥爭,主要是爭奪王位的政變。短尾猴一群可由二三十隻、五六十隻不等組成。猴王享有與群內所有雌猴的交配、優先進食等特權,但更負有領導猴群找到豐富食物、安全的棲息地以及保護猴群的責任。猴王既不是世襲的,也不是永久的,是在打鬥中產生的。

成年雄猴覺得足夠強大了,就開始覬覷著王位。機智的,先要做些準備工作,如討好雌猴,對猴王的左臣右相表示好感,對猴王的指令陽奉陰違……等到時機成熟,不知在哪天早晨或傍晚,才猝然向猴王發起攻擊,張開血盆大口,揚起鋒利的牙齒,拳腳相加……那是一種肉搏,血肉橫飛……母猴和仔猴基本上不參與,隻是靜靜地在一旁觀望;有的甚至還在采集樹葉,不斷往嘴裏送。成年公猴有時也呐喊助威,那多是不滿意老猴王的表示。最後的結果,真正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有時是老猴王及時鎮壓了政變,有時則是新猴王誕生。失敗的老猴王下場很悲慘,要麼被逐出猴群,要麼淪為最低等級。

沒有不帶傷疤的猴王!我見過一隻猴王的傷口,從眼下一直拉到下巴,血紅的肉翻開,尤顯得猙獰、恐怖!這是統治欲的需要,也是猴群為保持種群強大的需要!

猴群的對外戰爭,導火線肯定是爭奪食物豐盛的棲息地。當入侵者來臨時,猴王會大聲恫嚇。識趣的,就退出;強行侵入的,戰爭就爆發了。這時,猴王一馬當先,直取對方猴王,接著成年公猴們參戰,但雌猴和仔猴受到各自群體的保護。

猴戰的激烈程度,若不是親眼所見,你很難想象,那真是驚心動魄:猴王與猴王捉對單打,成年雄猴們開始時還有各自的目標,不一會兒打紅了眼,就混戰一場了。它們從地上打到樹上,再從這棵樹打到那棵樹。隻見猴影飛躥騰越,吼叫、嘶喊連天,時而三四隻攻擊一隻,時而七八隻打成一團……

有10多隻猴子的毛,已被鮮血染紅……

雌猴、仔猴的驚叫聲突起,淒厲、驚恐。入侵者中已有三四隻突破了守衛,去攻擊它們,拎起仔猴就扔,對雌猴又打又咬……

猴王見此,已無心戀戰,一聲尖吼,帶領猴群突圍……

勝利者隻是稍作追趕,也就連忙退回,享用勝利的果實。

我們得出了經驗:凡是群體中母猴、仔猴受傷較多的,那肯定是戰敗的一方。這一方再見到以前的敵人時,和狗一樣,立即聞風而逃。

獵蜜人

弄崗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豐富的動植物資源著稱。它在北回歸線以南,與越南接壤。森林覆蓋麵積達97%,大約是北回歸線以南森林保存得最好的地方。其特點是石灰岩的山地,從氣候帶和林木的組成看,它處於北熱帶,生長著熱帶雨林中特有的標誌種———龍腦香科的望天樹,以及熱帶屬性較強的蜆木、金絲李、肥牛樹,等等。在科學考察中,我發現了弄崗金花茶、弄崗石柯、弄崗叉桂花等29個新種,而這些植物尤以嗜鈣性為顯著的特點。

在龍川和保護區的朋友商談時,他們對能不能尋找到白頭葉猴、黑葉猴麵有難色,而討論時用的又是方言,明顯是不想讓我們聽到。小林似乎在努力做說服工作。

等到他們的討論告一段落,我問小林。他說:“路況不好,兩天前還下了場暴雨,與下麵的保護站聯係不上,不知道白頭葉猴最近的情況。”

見我要說什麼,小林說:“明天一早出發。”

聽了這句話,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已是11月初了,龍川依然沒有涼意。我們乘了一輛皮卡車,向保護區前進。

車行約半小時,一位戴著貝雷帽的老人,騎著自行車迎麵而來。雙手扶著車把,肩上挑了個擔子,沒用手扶車把,任其自由前行,但平衡得很好。在讚歎他的騎術高明的同時,心裏也著實奇怪。

兩車相向而行,他又是下坡,那身影隻從麵前一閃而過。在這瞬間,我看到他肩上作為扁擔用的,隻是一段樹棍,每邊都吊了五六個不同形狀的物體,像是蜂巢……

我越想越覺得有些蹊蹺,但和開車的師傅不太熟悉,怕麻煩他,於是有些猶豫,再轉而一想,機會難得,如果失去,那將造成遺憾。

“師傅,請停車。掉頭,去追那個挑著擔子騎單車的。”

大家一愣,不知出了什麼事。聽我那口氣,師傅雖有點遲疑,還是掉轉了車頭。車上的氣氛也頓時一變。

那位老人已在視線中。我說開到他前麵50米處將車停下,同時要李老師準備好照相機,因為我已基本判斷出他挑的東西了。

車剛停下,我和李老師急匆匆下了車:“到20米距離時就拍,不要吝惜膠卷。”

老人看我們攔頭直拍照片,又都看著他,不知出了什麼事,到了車前也就下車了。我特別注意,他下車時並沒有抽出一隻手去扶擔子;兩腳像釘子一樣,落在地麵;身不搖,肩不晃;隻是將身子稍稍後仰一下,就消除了那一絲輕微的慣性。這一連串的動作,竟是一氣嗬成,熟練、敏捷!

真是大開眼界,見到一位奇人!

不錯,樹棍挑起的的確是蜂的巢脾。巢的外表顏色為灰白色,也有褐色的,裏麵透出黃的光暈。前後兩頭各有五六個。

我想穩定一下老人的情緒,敬了一支煙。他搖了搖手,說不會。我趕緊誇讚他騎車的技術。他說:“小玩意兒,不值一提。”

貝雷帽下的眼神,總算基本上穩定;那黧黑的臉龐上,有些疑惑,不知我們是幹什麼的。

我問:“老伯,您這是去哪裏?”

他說:“去前麵鎮子上賣蜜,野蜂蜜!”

“這不是蜂巢嗎?”

“裏麵都是蜂子釀的蜜呀!”他有些得意,也可能是因為收獲頗豐。

蜂巢的形態雖然各異,有半橢圓形的,有像哈密瓜般的……最大的也不過小號麵盆那樣。

我在山野裏,曾見過掛在高樹上有稻籮大的牛蜂窩,外麵塗滿了黃褐色的泥草。大牛蜂成群進進出出,多遠就能聽到“嗡嗡”聲,真是觸目驚心!

兒時,我家院裏的牡丹花枝上,吊著扁圓形的黃蜂巢。門前水溝橋旁有棵柳樹空了,有一年,馬蜂在裏麵築了巢,行人常受其害,被叮。我和幾位小朋友常躲在遠處,甩爛泥巴砸,目的是要糊住樹洞口,也有被它蜇過的經曆,傷口腫得又粗又紅,有時也將洞口糊住了,可沒一會,那些黑馬蜂又將洞口掏開。

想了多種辦法,都沒有將為害的這群馬蜂除掉。直到冬天,人們才將這棵樹鋸倒,剖開。哎喲,那馬蜂巢呈扁圓形,共有7層,如寶塔一般。

我在川西看過岩峰,棲息在岩石洞中,還參加過挖它的蜜。敲開石頭後,洞裏的蜜是固體的,黃黃的顏色。那次竟挖出了30多斤的蜜。我們都稱這是“蜜礦”。

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蜂巢,第一次見到蜂巢裏裝滿了金黃色的蜜汁!

我已仔細地看了每個蜂巢,一隻蜂蛹也未發現。按理說,這些六方形的巢脾應是幼蜂的搖籃,為何竟然隻是儲滿蜜汁呢?是采蜜人將一個個蜂蛹從其中取出?不可能,蜂巢這種六方形是互不相通的構造,正是這樣,才引起仿生學家的發明創造,製造容器和隔離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