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歎了口氣,沒有想到又是虢石父:“洪德是借過,但是百裏成不能借!此事大王比你我都更加清楚。”
“所以他就打算犧牲你?”嬴開大喝一聲,叫褒姒一愣,看著嬴開有些驚詫,“秦伯也覺得洪德必敗嗎?”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沒人希望他贏。當日在朝堂上楚侯他們咄咄逼人,要洪德立誓,他們針對的是你!”
“放心吧,大王請鄭伯再備兵馬,這場仗輸不掉的。”
“鄭伯?”嬴開問道,“大王不是向來與公子啟之交好嗎?甚至不惜為扶正他,將鄭伯困在鎬京城數年,怎麼如今公子啟之有機會奪權了,他反倒是猶豫了?”
褒姒沉默良久,沒有答話。
嬴開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恭喜褒後,這句話是真心的。”
褒姒抿了抿唇,苦笑一聲。
夜裏,周王自山澗而返,褒姒坐在床邊看著月色灑落地麵,聽見了周王回來的聲響也癡癡地坐著,神情漫過一切,飄蕩在遠方。秀秀迎了周王回來,接過他身上那件落滿了雪花的袍子,輕聲喚道:“褒後,大王回來了。”
褒姒這才收起自己的神思,看向周王,眸子裏有了種陌生的神情,刺了一下周王的心,而後這冷漠的眼神才漸漸消散。她站起身,走了過來:“大王累了吧?”
“發生什麼事兒了?”周王宮湦盯著褒姒問道。
褒姒搖搖頭。
“嬴開走了?”
褒姒點點頭。
周王宮湦轉向秀秀:“你們先下去吧!”
“是。”秀秀叫走了殿上的其他人,餘下褒姒與周王二人相對。褒姒仰麵看著周王的模樣,長長地歎了口氣,想要笑,可嘴角卻仿佛重逾千斤,笑不出來,這模樣倒是讓人覺得更加苦澀。周王宮湦捧住她的麵頰,自己的鼻尖輕貼在她的鼻尖上:“怎麼了?”
褒姒後退了一步,今日的單獨宴請是周王宮湦留給褒姒拉攏嬴開的機會,讓嬴開日後能竭誠輔佐念兒。周王想讓嬴開以為自己打算強留,是褒姒從中斡旋。可如今嬴開知道得太多,沒辦法再依照當初的預設將這場戲演下去。她歎了口氣,轉身看著窗外那一輪皎潔的明月,日後黃泉相見,她以何麵目去見世父?“嬴開知道殺他哥哥的是何人了!”
周王宮湦麵色一怔,此事褒姒知道是周王所為,周王也知道褒姒清楚,可他們卻從未談過此事,都在刻意回避。不管褒姒是不是愛世父,可畢竟有過婚約,關係匪淺。周王心頭一怔,這一擊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他有些慌了神,問褒姒:“你怎麼回答?”
“大王不會強留嬴開在京中,更不會請百裏成出兵晉北,大王也看不上世父的命。”褒姒猛然轉向周王說道,“大王要小心虢石父。”
“此事是虢石父告訴嬴開的?”周王問道。
“百裏成一事是。”褒姒搖搖頭又點點頭,“嬴開原本篤定世父之死和大王有關,和我談過後,又不確定了,所以大王必須放他回去,強留隻能生怨。”
周王宮湦歎了口氣,不知道說些什麼。
“臣妾累了。”褒姒轉過身朝寢宮走去,覺得疲憊不堪。在這條路上走得太久,有時候失了本性而不自知,如今恍然間回過神來,整個人茫然不知所措。周王宮湦看著褒姒的背影越走越遠,心中越發地焦急,忍不住喊住了她:“褒姒!”
“嗯?”褒姒停住了腳步,站在大殿邊緣,背對著周王。他很著急、很焦躁,也很不安,可他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褒姒轉過身去,看著周王苦澀地笑了:“這就是命吧?”說罷,她轉過身去,越走越遠,就像是把她生命中的那扇門轟然關上,卻將他拒之門外,隻留下了那扇木門緊閉,生硬而冰冷。月光灑落,照在床褥之上,她一個人趴著,失魂落魄。有多少個夜她沒有再體會過剛剛入宮時的孤枕難眠了,那種“暖爐侍其主,不知相思苦”的滋味如今已蕩然無存,卻因為對孤獨和死亡的懼怕,她將自己變成了今時今日的模樣。
殺桑珠的時候渾然不察,見鄭夫人轟然倒下也心如止水,秦夫人、嬴德接踵而去,她都不曾心有愧疚。今時今日,事關那個曾向她捧著一顆心的人的時候,她仍能將謊話說得如此精妙,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用那張虛偽的容顏讓嬴開打消顧慮,還為周王爭取到了一個竭誠盡忠的諸侯。
嬴開的兄長為周王所殺,他的父親之死也和他脫不了幹係。
褒姒長歎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真的變了。不久的將來她和世父在黃泉相見,那個曾對自己捧著一顆心的男人看到現在的自己,隻怕也會哀歎當年的癡心錯付吧?而這能怪誰呢?
這是一個永遠都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周王宮湦呆立在大殿良久,轉過身朝著顯德殿走去,他像是個失去了家的男人,失魂落魄。坐在書房看著月亮一點點挪到當空,又沉了下去,太陽從地平線慢慢爬起,灑出金燦燦的光線,周王站起身,撣了撣衣袍,下人趕緊過來問道:“大王?要不要取消晨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