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當日雖有心偏袒,又不敢違逆主母,想必做嬴德幕僚也是從了主母之願。洪德一向心思縝密,嬴德挑唆周王與已故秦伯嬴其的關係,十之八九也是出自洪德之諫。嬴德其人,貪財好色、好大喜功,雖有狠厲的手腕,卻缺乏精明的算計,否則當日在鎬京城中與周王對峙,也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大殿之上,洪德不停地踱步,心裏平靜不下來,手心裏也滿是汗水,心跳聲幾乎蓋過了周遭的一切聲響。下人幾番前來詢問,他都一副恍惚的模樣,正在思忖如今的褒姒該變成了什麼模樣。他不知她在這宮裏過得是好是壞,不知對他的出現,她是否會感到高興……
“娘娘什麼時候來?”洪德在大殿上焦灼不安地問。
“如今娘娘主掌後宮,事務繁忙,趙上卿已經去請了,應該很快會來。”
洪德點點頭,手心裏滿是汗水,憶起兒時曾躲在屋外看褒姒跳舞,見她的動作柔美而魅惑,此後再沒見過一個女子及得上她。當日的相熟,讓洪德對入宮後的褒姒感到陌生,再加上褒珦對此事的嗔怒,也讓洪德覺得在褒姒麵前抬不起頭。
“哥哥久等了。”褒姒的聲音將洪德從惶恐中拉回了現實,她麵容蒼白、身材瘦削,一如以往的模樣,聲音中帶著些沙啞,口吻極為嚴肅。
洪德看著褒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目光緊隨褒姒,看著她蒼白的容顏和淩亂的發髻,直到一旁的趙叔帶喚著他的名字提醒,他才猛地回過身,行禮拜謁道:“參見娘娘!”
“哥哥不必同我客氣,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
“不過是幾步路!比不了當日……”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如今哥哥是嬴德手下良將,我是大王寵妃,立場不同,公事便公論。於私,你是我長兄,我已差人在瓊台殿設了宴,為你接風。”
“其實我……”洪德急於解釋,怕褒姒誤會。
褒姒聞言看著洪德,等著他說,可洪德沉默了半晌,最後隻是兀自搖頭:“沒什麼。”
“哥哥若有嬴開的消息,還請告知於我!”褒姒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洪德有口難言的苦衷。對她的這番吩咐,洪德立刻應道:“我已差人去找了。”
“莫要叫嬴德知道!”
“我明白。”
“趙上卿……”褒姒看向趙叔帶,“秦國一事你去安排,晚些時候我再差人送哥哥出宮。”
“也好。”趙叔帶和褒姒交換了一個眼神,是要她去探聽秦國的現狀。褒姒報以一笑,和趙叔帶交換了這番心思,然後看著洪德:“請哥哥移步。”
“是!”洪德應聲道,隨著褒姒從前殿出來。三月的春風和沐,暖意融融,洪德的心中卻不是滋味,人還是故人,情卻早已不是舊情了。他緊跟在褒姒身側,急切地問:“大王對你還好嗎?”
“怎樣算好?”
洪德苦笑兩聲:“當日我送你走後,心中不安,本是褒家長子,卻不能護你周全。這宮裏不比別的地方,大王荒淫,後妃陰險,難為你了。”
“大王待我不錯,妖妃當道、後宮獨寵,哥哥難道沒聽說?”褒姒麵上的笑意像針一般紮著洪德的心,她說,“你若有的選,又何至於淪落到在嬴德身邊做個謀臣?”
“我並非執意要同你作對……”
“你娘的主意?”
“是父親!”洪德這話叫褒姒感到震驚。她看著洪德,希望他能說一聲“我說笑的”,可洪德沒有,非但沒有,還越發一本正經:“你入宮後不久深得大王寵愛,卻被指為妖妃。大王差人前來請父親去朝中任職,父親卻說……”
“說褒家沒有我這等歹人?”
“你知道?”
“大王告訴我了,”褒姒麵上一副輕描淡寫、渾不在意的樣子,“我不來他也就出不去,他在牢裏,或者我在宮裏,總歸是這一世父女緣盡,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