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鬼孩子能幹,不消半天工夫事情完全辦妥。

眼看中秋節快到了。

保大舒舒服服躺在草窩裏。

“哪個到家婆房裏打開抽屜給我取根家公的雪茄煙來?”

“有數目的,偷爺爺雪茄煙,看他回來不剝你的皮!”喜喜說。

“那味道,你一點燃全城人都聞到了!”毛大說。

“唉!好!沒辦法,隻好戒煙了。嗯!中秋節將臨也!不喜歡吃月餅的人舉手。”保大故意坐起身來點算人數,“喔!都喜歡?——既然人人喜歡,那就應該弄幾塊來嚐嚐!”

“弄我個卵!你就會吹牛皮!”喜喜其實是信得過保大的。知道他像個奸臣,陰著肚子打好算盤,喜歡弄幾句話難一難人家,“問我,我卵辦法都沒有!”

“你這種人天生沒出息,一天到夜卵!卵!卵!眼前是個小卵人!長大是個大卵人——什麼主意都想不出來,累我,辛苦我,連吃月餅這種小事都要我費神!也不想想,我這是為哪個……”說到這裏,保大忽然跳起來,“壞了!有東西鑽進我褲襠裏了!螞蟻子!蜈蚣!蜂子!土撲狗崽[26]!快快!快來幫忙……”

毛大和喜喜趕緊從草地蹦起幫他解褲帶。

褲帶打死結,湊著嘴巴好不容易咬開,脫光褲子一看!

“媽個賣麻皮!蛐蛐,狗日的!還是隻三尾子[27]!你鑽我褲襠做哪樣?呀!你講!”捉著三尾子遠遠一丟,“饒你一條狗命!”一邊綁褲帶,“哎呀!剛才我講到哪段啦?你們——”

“不要再拖了,快吃中午點心了,太家婆馬上就要叫人,要講快講!”毛大十分不耐煩。

保大坐在草坡上,拉開兩腿,像個旅長,不——起碼像個連長派頭,“剛才我到正街上南門、東門、大橋頭視察了一下,今年的月餅特別‘歹毒’[28],看著心都融了。簸箕大的,飯碗大的,貼的畫一輩子也沒見過,孫猴子大鬧天宮、呂布戲貂蟬、三戰呂布、趙子龍長阪坡救主……後頭粘的芝麻,手指娘那麼厚!”保大說完,耷拉著眼皮。

“真的呀!”毛大驚喜萬分。

“未必!”喜喜說。

“未必?你怎麼說未必,未必是人隨便說得的嗎?不信我就是不信月餅!不信月餅也就是不信月餅上的芝麻!芝麻那麼小的東西你都不信,你還信我嗎?老子開除你!搞來月餅沒份吃!一口都沒有!”

“你搞得來?”喜喜看不起他。

“不搞十個八個都不算本事——你講講!我搞來了,你賭咒一輩子當我馬弁!”

“麻個皮!吃塊月餅當人家一輩子馬弁?”

“那好,當一年,行嗎?——那一個月——好!一星期!你媽的!這麼便宜都不幹?算了……”

“一天!”喜喜說。

保大歪著腦殼端詳著喜喜,“我都怪咧!一夜不見,長進得那麼厲害!好!算便宜你,兩天!”

“一天!”喜喜狠得很。

“唉!人心軟真沒辦法,一天就一天!馬弁!起來,辦正經事!”

三個人站起來。

“咦?你起來做什麼?”保大問毛大。

“我起不起來關你什麼事?”

“你又不是我馬弁!”

“哪個要做你馬弁?”

“那我不給你吃月餅!”

“月餅在哪裏?”

“是呀!你麻個皮月餅在哪裏?要老子做你馬弁?”喜喜也清醒了。

“是呀!”保大說。

保大三個人來到左邊旁門向沅沅招手。

沅沅帶狗狗正忙著用繩子捆一隻“篷篷王”[29]的腳。

保大打著手勢叫沅沅過去。沅沅過去了。

“把狗狗借我用一用!”保大輕輕對沅沅說。

“你講什麼?”沅沅不相信耳朵。

“我們帶他大橋頭看月餅去!”

沅沅害怕起來,話都說不出,隻搖頭。

“死丫頭!你怕哪樣?我們一起去,把你放在南門上;大橋頭看完月餅,我們到南門上接你,再一起回來。等回來,讓你看我們有好多月餅!中秋節也分送你吃!懂嗎?”

沅沅還是怕,“三舅娘要是曉得了……”

“就是要讓她曉得,也要先報送婆和太婆,大搖大擺地去嘛!”

“那為什麼也不帶我去大橋頭看看?”沅沅問。

“做不得!做不得!妹崽家不讓看,賣月餅的老板都有這脾氣,怪得很!”保大說。

“那,妹崽家買月餅他不賣?他專賣男的?”沅沅弄不清楚為什麼月餅店老板重男輕女,“我遠遠地站著看鬧熱都不行?”

喜喜連忙幫腔:“我們原是想帶你去,大橋頭今天人特別多,怕踩了你。還不如等我們回來吃月餅。”

“嗯!”沅沅想想也對。

“太呀太,我們帶狗狗去大橋頭看鬧熱好不好?”

“大橋頭有哪樣鬧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