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神秘的歸宿 三 雪尼奧與孿生的仙女(1 / 3)

阿瑪利亞想:“這群人中,隻有我能幫她忙了。我應該用魔幻般的法術,治愈她的畸型的殘肢,使她完好如初,不再追憶過去。我能將她從命運的苦海裏拯救出來。但是,我的法術隻能使用一次。難道在我夢中出現、牽動我的心弦的那個雙目失明的流浪漢是我多年失散的獨生子嗎?果真如此,我隻想把一生隻能使用一次的法術用在他的身上。然而,那隻不過是一個夢幻,我的獨生子像那風箏一樣,已失散多年,吹散到無人知道的地方。而現在在我的眼前,就有一個急需幫助的少女。或許,我應該將法術用在這位少女身上,藉以彌補對於親生骨肉未盡的責任和母愛。”

阿瑪利亞拿定主意,轉過身來,對席拉說:

“親愛的,你現在就去上chuang睡覺。明天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安然無事的。我保證,你會有光明的未來。”

阿瑪利亞的話使眾美女們感到震驚。她真的能幫助這位少女嗎?但沒有人敢去問她一聲。於是,大家站起身來,說天色已晚,該上chuang睡覺了。多娜手持一盞燈籠頭前帶路,眾美女尾隨其後,上了樓。她們把瑪麗和席拉領到為她們準備好的臥室。然後相互分手告別,共祝晚安,回房休息,等待第二天奇跡的出現。

眾人散去之後,空蕩蕩的大廳中隻剩下阿伊莎一人。她正仔細地將廳中一盞盞的燈燭吹滅。她那投在地上的美麗的身影與她步步相隨。她每吹滅一盞燈燭,廳內的光明便減弱一分,而內心難以描述的焦慮則越來越強烈。焦慮情緒就像那喝入腹內的葡萄酒,擴散到全身,滲透到血液之中。當一盞盞的燈燭全部吹滅之後,一種孤獨空虛的感覺立刻攫取了她的全身。這是每次晚宴之後總會出現的一種情緒。阿伊莎在熊熊燃燒的壁爐前站了一會,然後坐了下來。那爐火又將她那美麗的身影投射在地麵上,就像她那高貴的靈魂,與她步步相隨,始終不離。她要坐在這裏渡過這漫漫的長夜,等待第二天奇跡的來臨。

阿伊莎的眼神緊緊地盯著那漸漸熄滅的爐火。那爐火的火苗逐漸萎縮,最後隻剩下發著暗紅色火光的灰燼。她那投在地麵上被拉長的身影也變得渙散模糊。她怔忡地想著心事,心不在焉地向爐火中投了幾塊木柴。於是,那爐火又意氣風發地燃燒起來。她的身影立刻又清晰真切地印在地麵上。一旦肉體不複存在的話,那影子也會徹底消滅,不留一絲痕跡,永不再現。人能在地上投下自己身影的時間並不長久,因為生命實在短暫。阿伊莎想,席拉在短暫的人生中遭受如此大的災難和痛苦實在太不公平,命運使她承受的負荷太沉重,她受到的懲罰過於嚴厲。她的思緒又轉到阿瑪利亞身上。難道阿瑪利亞真有那種奇妙的神通,能夠改變席拉的命運?不會的,那是人類的能力無法企及的,那是隻有上帝才能辦到的事情。這位善良的女性,嘴唇慢慢的蠕動,她虔誠地祈禱著:

“萬能的上帝啊,高天之上的聖父。懇求你賜予阿瑪利亞神奇的力量,藉著她的手拯救那可憐的少女吧!我隻是一個塵世間渺小的凡人,隻能謙卑地向你求告,但我無權對你提出過分的奢求。在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的殘障者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那就是使肢體完整無缺。他們這種普遍的心願,靠你的奇跡般的大能,一定會獲得實現。如果你能使盲人重見天日,看清滿天閃爍的繁星,那將是對你最高最富詩意的讚美。如果啞巴恢複了說話和歌唱,聾子能聽見啁啾的鳥語和叮咚的泉水,那將是對你最高最富詩意的讚美。那些癱瘓者原是按照你的形象所設計的,要是他們再能像常人一樣重新使用他們的四肢,那將是對你最高最富詩意的讚美。啊,萬能的上帝啊!我隻是塵世間一個渺小的凡人,隻能謙卑地向你求告,但我無權對你提出過份的奢求。請求你賜予阿瑪利亞神奇的力量,拯救那可憐的少女吧……”

在靜靜的黑夜裏,阿伊莎默默地祈禱著。壁爐裏的火苗若明若暗,漸漸熄滅。她坐在那裏直到東方破曉,第一道晨曦照亮了天空的曙色。

黎明的曙光在東方的天際出現,它向世間莊嚴地宣告,新的一天開始了。席拉夜裏睡得十分深沉。她一覺醒來,感到神清氣爽,精力充沛。她睜著驚奇的眼睛,看著東方漸漸發白的天空,記起了阿瑪利亞的許諾。但她難以相信,她的軀體會出現奇跡。於是,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立刻驚呆了,發現她的左腿變得和右腿一模一樣,不再瘠瘦短小。她又驚又喜,從床上下來,站在地上,試著走了幾步,左腿再也不一瘸一拐了。阿瑪利亞的諾言實現了,奇跡發生了。真是喜從天降,席拉簡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打開臥室的房門,躡手躡足地走到禮堂,以防把別人從睡夢中驚醒。在禮堂的講台上,她慢慢地伸展著四肢,感到一切都那麼輕柔、自然和舒適。這種奇跡般的變化實在難以令人置信,但卻又千真萬確,不容置疑。她緩緩舞動起四肢,身體輕飄、敏捷而靈活,像一頭靈活的貓,肌肉柔軟,像在浮雲中伸展。透過禮堂的天窗,一縷金色的晨光,照射在她那翩翩舞動的身影上。她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哽哽咽咽地哭了起來,兩頰掛滿晶瑩的淚珠。她虔誠地向上帝祈禱,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是,她哪裏知道,昨天晚上,當她熟睡之後,阿瑪利亞便施展法術,把席拉的身軀縮小成指頭般大小,一口吞了下去。那小小的身軀,穿過腸胃,抵達阿瑪利亞的*。在那裏,席拉被脫胎換骨,重新改造,最後以完好無缺的身軀降生下來。正像牡蠣殼中的一粒細沙,最初是一種痛楚,接著轉化成一粒耀眼的珍珠。傾刻之間,席拉又恢複了原來的身材。席拉獲得了新生,一切都變得正常,完美無缺,甚至包括她的童貞。她過去的罪孽和淫穢都消除殆盡。在過去,那不幸的命運,使她扮演了受難者的角色。而現在,她卻成了人世間最幸運的人。在宇宙的曆史上,從無一人或其他動物或植物,能回歸母體*,脫胎換骨,獲得新生,是萬能的上帝藉助阿瑪利亞的*創造了這樣的人間奇跡。席拉正處在幸福的激動中,忽然感到身旁有人。她抬起頭來,見是阿瑪利亞。阿瑪利亞還穿著那巫婆的裝束,那黑色的衣袍和尖頂的帽子。她的樣子再也不像從前那樣一臉獰惡,倒像一位仁慈的長者,麵善心軟和藹可親。席拉跪倒在地上,輕吻阿瑪利亞的雙腳。阿瑪利亞輕輕地將她扶起,並將她摟在懷裏,拍打著她的脊背,像哄一個孩子。席拉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母愛的溫暖,阿瑪利亞也又一次感到母性本能的滿足。

迪米契一覺醒來,喃喃自語:“美極了,真是一個奇妙的夢!”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然呆在公共汽車的候車亭裏。暴風雨已經平息。清澈碧藍的天空下,金色的陽光灑滿了街道,使人格外覺得精神一振。幾個背背包的年輕學生,站在候車亭的旁邊,又說又笑。從背影看,其中一位穿白色短袖襯衫、藍色緊身牛仔褲、長著一頭金發的女孩,多麼像夢中金發的瑪麗。不一會,51路公共汽車過來把他們接走了。在迪米契的對麵,坐著一位衣著整齊的中年男子,正在讀一份報紙,他手裏拿著一支鉛筆,在報紙上圈點著。或許,他剛剛被解雇,正在尋找工作。但是,40路公共汽車過來又把這個人接走了。候車亭裏又剩下迪米契孤零零一人。他打著嗬欠,伸著懶腰,心想,是否該按原計劃回到陋巷裏的家去,去看看那破舊的窩棚是否安好無恙。

他剛要站起身來離去,又突然看見他膝蓋上那架摔壞的收音機。於是,他的思緒又回到那收音機的主人,那個在頭天晚上的風雨之夜他偶然相遇的自稱是拿破侖的人。那人身患肺癌,卻敢於對上帝的嫉妒揮舞拳頭,表示抗議。迪米契拿著那架摔壞的收音機,漫無目的地遊逛起來。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而氣候卻有點異常。街道兩邊的高樓大廈,高聳入雲。過路人行色匆匆,奔向各人的目的地。在這樣異常的天氣裏,迪米契麵對這座十分熟悉的都市卻突然覺得陌生起來。路兩旁的建築物似乎都變形了,看起來十分古怪。他繼續向前走著,在他的腦海裏,反複出現著那一句話,“不要嫉妒我!”“不要嫉妒我!”那個歇斯底裏而又大膽無畏的身影又在他的腦海出現了。迪米契從百老彙大街轉向十四街,又茫然地向前走著。公共汽車按照固定的路線,穿棱往來,放下抵達目的地的乘客,接走在車站候車的人。

在他的身後,一種輕快而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身體魁梧、強壯如牛的男子,跑著步,從他的身旁經過,朝美麗湖方向跑去。他那富有節奏的深呼吸和身體散發出的強烈的體昧表明,他已經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太陽把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那影子和它的主人以同樣的速度向前運動。他停下來時,一定會感到鍛煉後的輕鬆和舒適。就在這時,交通信號燈響了起來,提醒迪米契,他該停下腳步,靜候信號燈的改變。街道的對麵是一所小學,從一排排教室的玻璃窗中傳來孩子們齊聲朗讀的聲音。聲音裏夾雜著正在上課的一位女教師那甜美悅耳的嗓音。每一間教室裏的學生都屬於同一個年級,每一個年級就像一級階梯。孩子們在步步登高,每登上一級階梯,他們的大腦也變得更加複雜和精明。街道的左邊是一排排倉庫。倉庫中堆滿了製造電視機用的電子零件。迪米契踽踽而行。他左邊的庫房和右邊的學校似乎又有某種聯係,但對於這種聯係他又得不出任何結論。在學校的對麵是一座籃球場。兩隻由青年人組成的籃球隊正在舉行激烈的比賽。他們在球場上快速地跑動,相互喊叫、傳球、跳起投籃,顯示著年輕人的活力和精神。離籃球場不遠,是一座賣魚的市場。市場裏,各種不同的魚類,在魚缸裏遊來遊去,看上去那麼安祥和逍遙自在。在這個世界上,各種不同的動物,以各種驚人的方式在不同的環境中生存著。突然,一張紗網伸到缸底,撈起一條正在遊動的魚。那魚剛被扔到案板上,接著頭部就重重地挨了一擊。那魚身還在蠕動,心髒還在跳動,眨眼問,魚販子便刮去鱗片,開膛剖腹,清洗內髒,將魚身剁成幾段,然後投入塑膠袋中,遞給了正在等候的顧客。

初冬的早上,太陽暖洋洋地照著,給人一種懶散的感覺。郵差不急不忙地從郵筒裏搜集信件,然後放到他隨身攜帶的郵袋中。突然,迪米契的手提收音機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把那悠閑安祥的郵差嚇了一跳。很快,那收音機的聲響又嘎然而止。郵差和迪米契相視而笑,然後又繼續他手上的工作。他那被太陽投在地上的身影,是那麼穩重而鎮靜。迪米契的收音機不時地響起陣陣聲響。顯然,前一天晚上,收音機的主人將收音機摔在地上的時候,裏麵的線路接觸不良。收音機主人的話音仍然在耳邊縈繞:“不要嫉妒我!”“不要嫉妒我!”不遠處,大約離兩條街區的地方,傳來救護車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初冬早上的寧靜。迪米契還是茫然若失地向前走著。他走到了另一條街的拐角處,他看見那輛救護車停了下來,人們聚集起來圍觀。有人在悄悄地議論,有人在驚恐地喊叫。迪米契推推搡搡擠了進去。他聽見有人在說:

“這是湖邊那座公寓中的維修工。一年前被解雇,一直未找到工作。”

“因為他被診斷染上了愛滋病,後來又患上了肺癌,真是命苦!”

“有人見他在風雨中整整呆了一夜。他有時壓低嗓音喃喃自語。有時又扯起嗓子高聲呼喊,像一個瘋子。”

迪米契擠到人群的前麵,看見在快餐店門前的石凳上坐著一個人,正是那收音機的主人拿破侖,也就是頭天晚上和他共享候車亭的那個人。他喊道“嘿,拿破侖,你在這裏幹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將他製止,說,“不要碰他,他已經死了。”

迪米契仔細打量著拿破侖。拿破侖的眼睛直瞪瞪地睜著,發著光亮,表現出痛苦和憤怒的神情。雨滴還在他的睫毛上閃爍,陽光仍然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地麵上。很快,他的軀體被抬進救護車,他的身影也將永遠地從地球表麵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