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上南望隔重山,一別先生卅六年。雨後桃李覺春暖,劫餘鬆柏知歲寒。
研味詩情氣為爽,留連畫苑性自閑。茂陵莫漫愁風雨,雲開處處是堯天。
先生亦以一詩示我:
詩書飄零逐浪塵,欣逢盛世倍精神。十年動亂陰霾散,卅栽栽培雨露新。
四化光芒燭海宇,滿園挑李喜逢辰。丹青哪管人將老,點染河山萬裏春。
臨別時我以征集縣誌資料為由,向老師索取詩稿,他回滬後寄來《西行吟草》及《夕執詩稿》兩卷,拜讀之餘,受益良多。謹將學習心得寫出來,一則就教於老師,二則推薦這位畫家兼詩人的著作以饗讀者。
兩卷詩稿共收詩150多首。《西行吟草》是他在抗日戰爭期間的著作。在這些作品中傾注了詩人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熱愛,寄托了遊子鄉思情懷,傾吐了對侵略者的憎恨,流露了他與畫朋詩友的真摯情誼。其中也有一些是訪古尋幽之作。《夕楓詩稿》是他在新中國建國後的作品,這些詩側重於表現詩人對新中國、對共產黨的歌頌和對社會主義製度的擁護。
抗日戰起,日寇鐵蹄踐踏家園,詩人為不甘作亡國奴西走長安。國恨家愁交相煎迫,1938年,他登上大雁塔,眼底江山,咫尺千裏,翹首東天,望國難方殷,黯然神傷,寫了《登大雁塔》一首,以抒發他憂國憂民的悲傷情懷:
忽驚眼底起風雲,遠岫平嵐辨未真。
回首東天烽火重,河山破碎總傷神。
1940年,詩人繪《塞上尋詩圖》並賦四絕寄蹭友人,其中第四首委婉地流露了他對國民黨消極抗日的憤懣:
河山依舊事全非,無限達愁帶淚吟。胡騎嗽嗽邊塞冷,令人空憶李將軍①。
在《題荒江望月圖》一首詩的後半段中也表現了這種同樣心情:
世亂各飄揚,避秦來邊方。同是天涯人,共此一夕良。有家猶烽火,無地不倉黃。浩思連廣字,長歌動滄浪。當詩人在報紙上眘到三千抗日健兒在中條山喋血抗敵的消息時,他為報國誌士英勇殺敵的忘我精神所感動,連夜奮筆疾書,寫了《健兒歌》一首長詩。詩中有這樣一段驚心動魄、感人至深的場麵描寫和對報國英雄的崇高評價。
中條山上風初高,斜月蒼茫照寶刀。戌鼓不鳴黃河靜,但餘鐵騎聲蕭蕭。
忽聞膂栗一聲裏,三千健兒攘臂起。濞山漫整走風雷,眼前誰複記生死。
誌切報國敢辱師,壯心恩仇一劍知。白刃渴飲倭奴血,烏錐饑啖胡虜屍。
一朝九彈殺十人,刀光劍影泣鬼神。黃塵氤氳乾坤淡,紅雨繽紛草木新。
歸來戰血滿衣襟,解視創痕遍體鱗。萬千同誌皆感泣,一擊常教四海欽。
奇跡不脛走遐方,贏得千秋姓字香。從茲中條山下血,也應夜夜吐華光。
對倭寇的仇恨與憤怒,對抗敵健兒的崇敬與歌頌洋溢在字裏行間。
武漢失守,中原淪陷,他由鄂人川,寇氛日深,自愧請纓乏術,而又躍躍欲試。在《客中有感》一詩中流露了他思欲報國的心情:
國仇家仇日相煎,潘鬢②年來已半殘。返曰無戈終慚魯③,擊秦有願欲興韓④。
中原板蕩愁胡虜,塵海飄流感歲闌。幾度扶桑島上望,新鋒欲試老樓蘭⑤。
訪古覽勝應是賞心悅目的快事,但國難當頭卻使人感物興悲。當詩人登費禕的祠堂時,他緬懷蜀相功德,歎祖國淪陷,作《謁費公⑥祠》:
風靜暮煙重,斜陽下九嶷。參天古未下,喜謁敬侯祠。
捫碑讀殘句,仿佛見雄姿。十年漢丞相,一代帝王師。
留得千載名,佳城任草封。晚鴉如相吊,繞樹嗽悲鳴。
三年走遐荒,今上費公堂。河山同破碎,今古共感傷。
低回有餘淒,欲去幾淹遲。江邊回首處,孤月掛城西。
舉國解放,全民歡騰,詩友相聚,傾吐往日之苦,稱道新社會之甜,縱情放歌,連日徹夜。《步局仙吟丈原韻》一首中流露出詩人欣喜若狂的心情:
新詩裁罷正徘徊,忽報高朋自遠來。倒屣何嫌鶴走緩,銜懷且對菊花開。
咳珠啖玉⑦談鋒鍵,嘯月吟風笑語陪。更喜豐年情興好,長歌不覺露沾苔。
詩人晚年參與南彙縣的政協、文史、書畫等組織活動。這是黨和人民尊重知識,尊重人材,尊敬老人的表現,詩人在南彙縣政協五屆四次會議上,深感生逢盛世,老有所用,老有所養,是社會主義製度好,特別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黨的政策深得人心。詩人口占兩絕,表達了他擁護社會主義及對祖國的未來充滿希望和信心:
“經濟騰飛百廢興,長征路上氣如虹,東風勁吹人心暖,改革聲中春意濃。”
“似錦前程局麵新,神州大地喜回春。南沙子弟多才俊,愛我中華莫後人。”
詩人七十高齡時,回憶他壯年顛沛流離,聯想今天生活幸福,飲水思源,深感黨對他關懷倍至。在他《七十述懷兼吊養怡吟長》一首長詩中,傾吐他熱愛共產黨的肺腑之言:
憶昔訪戴日,適君去三林。執手即言別,依依倍愴神。
興盡方返棹,又巧遇汪倫⑧。殷殷噓寒暖,娓娓話前塵。
把臂兩心熱,縱談一室春。喜結翰墨緣,感君情意真。
書畫飄零久,倦羽⑨息春申。回首家國恨,記憶一如新。
中原愁板蕩,飄零似轉輪。逶迤過秦嶺,彳亍入劍門。
蜀道攙岩險,嘉陵急湍頻。東出三峽日,欲去幾逡巡。
蓬飄三十栽,澧溪暫棲身。妻寒兒啼饑,海內同苦辛。
一朝風雷起,工農慶翻身。日出東方紅,光照浦江濱。
四季春常在,百事暖人心。晚年逢盛世,又做幸福人。
飲水當思源,眾星仰北辰。願同謫仙客,詩畫頌黨恩。
以上詩歌表明了詩人的感情和祖國的命運是聯係在一起的。國難當頭他憂心忡忡,隻好“排悶強裁詩”;國家繁榮他歡欣鼓舞,“垂老仍學孺子牛。”願與好友一起用“詩畫頌黨恩”。愛國愛家的赤子之心躍然紙上。
畫師的畫大多是山水畫,他的詩也大多取材於山水,是山水詩。他的畫遺貌取神,是見諸形體的詩情顯現;他的詩繪形繪聲,是見諸文字的畫意流露。和他過往甚密的畫友,多是能詩能畫的多麵手。他們經常互相以畫征題,視為樂事。筆者參觀過張老的兩次畫展,因不懂繪事,總是品詩多於觀畫,他的很多配畫詩和畫配搭起來,珠聯壁合,相映成趣,渾然成體,如錦添花。如《劍門道中》:
奇峰羅列錦成環,拄杖行來野興間。幾處煙嵐迷雨樹,一條白水破青山。
林中怪石常疑虎,澗底清流每聚鷳。王氏潑墨高氏畫⑩,寫來一幅劍門關。
煙嵐綿亙,奇峰插天,瀑布懸空而下,澗底嶙峋怪石,水邊佇立兩三白鷳,這種畫麵在他的畫中是比較典型的。再看另一首五律《江邊即景》:
無語立斜暉,煙嵐夕照微。赤霞衝地起,白鳥帝雲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