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莊、墨、楊、耶、佛諸學案
劉仁航推崇老子“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利”的清靜無為學說。認為莊子的《怯篋》“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是發聾振聵的宣言書,宣布了社會的罪惡,人世的不平,都由於有聖人法度。歸納老莊的“非聖無法法令滋章,盜賊多有——《老子》)、“非禮樂”(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莊子·知北遊》、“絕聖棄知”(重利盜蹠而質天下不可禁,乃聖人之過——《莊子·怯篋》),極力讚同老莊“以道化民”的自然純樸理想社會。他提醒閱老莊者,不要盡被“寓言”二字遮住,要領會其“期免禍季世的托諷之意。”
對墨子學說,劉氏歸納為“兼愛、分財、非兵、節用、尚賢”幾個方麵。他指出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從頭到腳都摩傷了)利天下而為之”,有“仁者為天下度”的精神。兼愛的要義在於“富分財、貧分力、學分智”,衣食住行要去甚有節,相去不遠。讚成墨子一麵傳播非政輿論,一麵積極修戰備(墨子有備城門、備高臨、備梯、備水、備突、迎敵祠、旗幟、雜守諸篇,記載製作器械尺寸和方法。)的辯證主張。他特別佩服墨子入虎口止楚攻宋,不畏楚王殺害的獻身精神。稱道尚賢親士,舉義(選舉)不避貧賤的安國之道(入國而不存其士則亡國矣一《親土第一》)、推崇亮舜“高堂三尺、土階三等、飲於土溜(瓦飯器)、啜於土測(瓦菜羹器)”的約己節用主張,以及“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足以複惡“的節葬短喪做法。認為這是分配平均的真正文明。
對於楊朱兼利學說,他認為是“最精妙的大同經濟學”,與馬克思、克魯泡特金的算法正合”。楊學的大義,在於“公身公物,人我兼利”,人人交相利,物質享受平均是經濟學的太平公例。楊學的“生不足喜、死不足悲、生憐死捐、任其自然”的生死觀,摒棄壽、名、位、貨四害,從性而遊,是“公身公物”的思想基礎。他列舉古今無君學說,總結有君不如無君,好政府不如無政府,指出不論古代世襲製,還是今天的選舉共和製,總是人民受害,都不可取,還得從公身公物上想法子。
他批判孟子對楊子的指責是不公平的。說楊子“為我,不肯拔一毛利天下”是一種誣蔑;“無君無父是禽獸也”的惡諡,是對揚子的極大汙辱。他認為揚子處處說“相憐”,使天下不饑不寒,死後薄葬,不象儒教之流偏重偽禮。相反,孟子爭厚,流毒深遠。孟子是孔門的功之首,更是罪之魁。
在世界教主事業中,劉氏最崇拜耶穌教。他認為耶穌教的主要教義:財產無常(使你們陷在罪惡裏的正是金銀(《約翰·以西結七章》),施舍憐恤(專趨貧賤疾病婦女力弱實其眾),以愛代替法律(耶穌說:‘我賜給你們一條新命令,就是叫你們彼此相愛,——(《約翰十三章》)等觀點,這些觀點比起老莊佛儒更合於大同教旨義。因為老莊皆含兵政意味,佛以貴胄壯佛門,孔子“富而好禮”,都是有悖於大同教義的。就其精神而言,墨教以“摩頂放踵”稱,未若耶穌身殞十字架的境界高尚。他特別折服耶穌起自平民工黨之家,傳教三年,身歿後竟傳至今二千多年。經典皆婦孺口語,卻轉譯幾百種文字,教徒遍於大地,除佛教外無與抗者。
劉氏對佛學的研究,較其他諸學有更為精辟獨到的見解。他以二十世紀進化論和科學觀點來解釋佛教的輪通因果、苦樂無常、修行等教義,目的是對世人“拔苦與樂”,解決人類幸福的大問題。他總結佛法為“三綱五目”。“三綱即:一、去爭殺(諸苦以爭殺苦為最,小乘經典明因果,從根本上除爭殺之機);二、福圓滿(大興科學濟世間空苦,轉人間成天上福樂);三、慧圓滿(大乘最後妙門,即了生死,成大智大悲)。五目為:一、佛法與科學不相同不成佛法;二、若完全離開現世是為非人教;三、若完全教人出家當和尚是為和尚教;四、若專講愛物不愛人是為畜生道;五、若但講某一部不能圓滿者,是斷片法,決非圓滿大乘了義佛法。他認為實現這些綱目,才能實現佛法,才能大造人類幸福。為此,他批判從來講佛法者,“非為厭世之藪,則為迷信所歸,不外為死後來世作遁詞。故自有佛法,轉為經濟上多一種廢民,社會上添無數走屍。”以此觀點解佛,給理解佛教陚以新義,完全超出一般世俗見解。
三、學識淹通的北方學者
劉仁航“八歲讀四書五經,十六歲後習諸家之學,興問天之思。二十後歲始知耶、佛,三十歲後深入佛海,於是乃知度生有術,慨然興“覺世易天下之誌。”(東方大同小康學案結語)。他的代表作《東方大同學案》博大精深,閎於中而肆於外,冶古今中外社會思想和哲學流派於一爐,體現了劉仁航博覽群書,熔鑄宏文的治學精神。他研究內容很廣泛,諸如:中國的古籍,有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墨子、揚子諸學說,旁及列子、管子、韓非子學說,對班固《白虎通義》、王充《論衡》、王嘉《拾遺記)、譚嗣同《仁學》、戴東原《孟子字義―》、章太炎《文錄四惑論》、黃宗義《明夷待訪錄》以及《紅樓夢八《桃花扇》等亦有相等研究。外國譯著研究重點有(華嚴經》、《法華經》十三部佛經、新舊約全書。對俄國克魯泡特金《近代科學與安琪郡主義》、托爾斯泰《愚人伊曼治國史》、韋爾士《世界史綱)、英國達爾文《人類起源及性的選擇》、英國馬爾薩斯(人口論》、德國康德《自然通史》、《天體論》和法國盧梭《民約論》等著作,以及古希臘三大哲學家蘇格拉底、桕拉圖、亞理斯多德以及德國邁爾、退耳、叔本華、奧地利孟特爾、瑞典愛門紐等思想家著作亦廣有涉獵,在他的著作中多有引用。由於他融會貫通中外諸家學術思想,故能在論述中旁征博引,縱橫捭闔,古今中外學術知識運於掌上。他評論西人學孔子時說:“西人學孔子甚多。柏雷氏作孔子講學圖極可笑,乃為滿清頂帽,諸弟子侍立,未改三代衣冠也。道生氏《孔子論理挙》謂孔子教人為君子,偉爾士譏孔子好古,為中國不進化之原因,而邁爾氏通史言孔子教化力,除耶穌與佛外無人可比者。”他批評韓愈《原道》“有聖人出……”時說,“韓愈是古人頭腦,不通群學演變定理,斷不是忽然出了個神明首出的人,能千手千眼父母萬物的,那就不是人了。在科學時代完全站不住了。據克翁《即克魯泡特金)說,斯賓塞、雷布士、達爾文、赫胥黎,全然認錯了,以為原始人民必互相爭財爭色,直等到出了聖君官長才箅進化,這是他們的大錯誤,是英國人〔以上幾位都是英國人)的普遍毛病,謬見橫亙胸中而不能去。”
除了在理論上互相對照印證外,他還聯係中外社會實際進行論證,如闡述孟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時說:“道德可貴的憑據,就是同是一個人,匹夫有的可以成師成聖成大功業,而居高位者有的至於亡身,這是為何?即一個有道,一個無道。最近列寧之戮俄皇,威爾遜以一哲學家長美國而倒德皇威廉,都是一個有道得天下多助,一個無道寡助的結果。”當論及《禮記·地官》“凶荒殺用,通財均食”時,他說:“凶荒水旱,富貴官家也須減省吃穿,通財移於窮民。但實際上,一麵汽車、馬車光亮得了不得,十百成群上飯店吃大菜;那乞丐凍餓路旁,狗都不如,都沒有一個人問問他。”在解釋古文明全義時,他說:“若以殼舜樸陋為野蠻,則洪憲帝一件龍袍十萬元為文明矣?梁鴻妻之荊釵布裙為野蠻,妓女之金翠花粉為文明矣?若以優勝之飲食為文明,則殷紂之肉山酒海,隋煬之男婦裸逐,上海妓女食肉居樓坐汽車皆為文明耶?孔子、顏回、蘇格拉底、清苦之小學女教員食粗飯、住樸陋則是野蠻人耶?哀哉!”他批評孟子“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時,說“孟子對大同道理未曾理會,想推倒人家的學說,助梟雄罷黠百家獨尊孔子,大同說既泯,孟子小康派貌似實非。兩千年所行的是鄉願(指言行不符,偽善欺世的人)教。如同前年取消國民黨,共和黨方鳴得意,國民黨早晨取消,共和黨傍晚隨滅。兩千年來都是談孔孟的書,那些九品中正、博學宏詞,都是從這裏揀拔,又有何用!不過奴隸罷了。內有幾個強項不屈,或者骨頭挺硬、不能折腰的,難免不掛冠謫去。孔孟的牌子掛起來,但求天下英雄入我彀中,四海百姓各安窮生,就可以子孫萬世帝王,還講什麼‘富之'、‘教之’這些閑事呢!“
劉仁航的《東方大同學案》經他本人在各地宣講,上海《申報》泇以連載,一時聲譽雀起,稱為“北方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