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哭泣都得是偷偷地,更別說安安心心地養病。飯不想吃,藥不想服,檢查不想配合。在住院的那段日子裏,病房裏的我靠在床頭上,每天就像個植物人一樣一句話也沒有,臉上的表情除了呆滯就是呆滯。家裏人以為我把腦子磕壞了,其實他們不知道,真正受傷的,是心。
那一病之後,我的身體很久都虛弱得很,還留下了偏頭疼的毛病,但心裏的痛楚蓋過一切苦澀。每每想起林心就會心痛,最痛時,我按著胸口呼吸困難,流著淚癱倒在冰冷地板上,沒有力氣爬起來。從那時起,我習慣性地坐在房間的角落,抱著膝蓋想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雖然回憶刺痛心靈,但我似乎對悲傷上了癮,情不自禁地往回憶裏鑽,弄得滿身傷痕卻不願罷手,或許我是害怕有一天我會忘掉她。因為疼痛使人清醒、徹悟,我需要以這種方式時刻提醒我為什麼要學會珍惜。
記得那半年我的成績一落千丈,而我依然沉溺在回憶的泥潭裏不能自拔,仿佛隻要心裏存有那份傷痛我便能永遠和林心在一起。於是悲傷讓我睡得很少,吃得很少,不再愛動、愛說、愛笑,各種大病小病便找上門來,沒多少日頭我就瘦得隻剩一副骨架。忘了不知過了多久,早晨醒來才不會察覺到枕頭已被淚水浸濕。
忘不掉那些日子,我整日趴在課桌上,病怏怏地一邊低聲咳嗽一邊含著淚光望著窗外。課間路過林心的班級,看到林心的位子依然空著,潮水般湧上的酸楚幾乎把視線淹沒,心裏一絞,耳朵裏便嗡嗡直響。可沒想到在看到林心的位置有了新主人時,這種難過的情緒反而來得更加洶湧,脆弱的堅強已支離破碎,絕望險些擊潰我搖搖欲墜的心誌。
再也見不到她了,這就話時時縈繞在腦海。人已去,我卻硬要做他人眼中一癡傻人,隻是不滿這命運弄人。傷痛總伴隨著困惑,我不停地再問為什麼,不停地像這個世界發出抗議,得到的,永遠隻是這一不可能改變的結果。
可心裏從來不肯放下。
“子軒哥哥,醫生說,為了進一步了解你的病情,建議你做一個全方位的腦部檢查。”
“不用,醫生是想賺錢。”
“子軒哥哥,身體最重要,沒事才放心。”
“我說了,不用。”
“萬一……”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好得很。”
“軒子,檢查還是要做的,要是你沒有這筆錢,我還可以再借你些……”
“阿森,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當天下午,我就出院回家了。
天氣秋意濃重,風裏透著寒意。雖然我執意走回家,可阿森怕我著涼,硬是大方的給我叫了一輛出租車。
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到阿森會這麼痛快地替我墊上了醫藥費,雖然我拒絕了進一步的治療,但這次住院的開銷對我來說還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以後的日子不再順風順水,因為我有債要慢慢償還了。
“真讓人擔心,既然醫生猜中了你的頭部外傷,說明這次昏迷和你的腦子脫不了關係,為什麼拒絕檢查啊。”阿森從前排的副駕駛座上回頭問我。
“那一套檢查下來,得千數塊錢,有病沒病的再那麼稍微一治,我就流落街頭了,醫院都這樣,沒事就讓你做檢查。”
“你就是強。”
“我是窮。”
“萬一有事你可別怨我今天沒幫你啊。”阿森轉過身去坐好。
“就是營養不良,死不了,我這腦子好得很。”
出租車拐進社區,停在了水坑密集區外。
“你就住這破地兒?”
“切,你住的地方也不比這裏好多少。”我推開車門。
阿森付完車錢,開門邁出腳來,誰知一腳踩在了水坑裏。嘴裏罵了句髒話,用力地摔上車門。
“歡迎到我的地盤。”我笑著挖苦他。
出租車撤出去很久,阿森還在地上蹭鞋。
“別蹭了,就算幹淨了,你走的時候肯定還得弄髒。”
“那你想我把你家踩得滿地汙水?”
“你鞋底早就幹淨了,”我皺了皺眉,“你什麼時候有潔癖了,今天怎麼這麼注意自己形象?”
阿森突然站定,眼神一飄,擠出兩個字:“有嗎?”
“雖本性未改,但……好像也正經了些……。”
“你睡傻了!”。
“我更沒想到你還會疼人啊,我還記得以前人家小茉扭著腳了,你還讓人家幫你幹活,自己跑去玩……”
“喂!”阿森打斷我,那副著急樣看來是有點惱了,“你是不是腦子真壞了,我那是有很重要的約會,而且她自己也願意。”
“行,行,那你知道她為什麼願意?”
“這還用說,知道什麼叫有魅力嗎?”阿森把臉湊過來,向我露出他的標誌性表情,壞笑加抬眉毛。
“唉,服了你了,”我無奈地搖頭,“剛誇完你,又露出真麵目來了。”
“走了!”阿森伸手推了我背一下,“你的露兒正等著你呢。”
“喂,我勸你小心頭頂上。”我叫住他。
“咋了?”
“這兒經常有人往樓下潑髒水。”
“他娘的,什麼鬼地方。”
還在樓梯上,我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阿森應該也聞到了,他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腳步。
已經到了我住的那一層,阿森卻還要再往上爬。
“喂,你走過了!”我站在家門口叫住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這就是我家。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我趕忙向後一撤,險些撞到我的鼻子。
“子軒哥哥你終於回來了!”門後探出露兒欣喜的麵孔。
“嗯。”我木訥地一點頭。
“露兒等你好久了。”
她開心地笑著敞開門出來,繞到我身後把我輕輕往屋裏推。一進門聞到的是撲鼻的飯菜香,看到的是比以前整潔了不知多少倍的的房間。整個家幹幹淨淨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突然覺的多出了什麼,目光在物架上一聚,不知從哪弄來的幾支白色的菊花插在我那曾經布滿灰塵的青色琉璃花瓶裏,雖然是廉價地攤貨,但配上這白色的花束,把我的家點綴別有一番淡雅的風味。
“好看嗎?”露兒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知道我注意到了那束花。
“你買的?”
“不是,露兒回來的路上看到路邊的小花壇裏白菊開得正好,想想子軒哥哥生病住院本應送花的,子軒哥哥出院如果看到漂亮的花心情也會好的,就順手折了幾支,一分錢沒花。”露兒兩手相扣在圍裙前。
“那就不是‘順手折了幾支’,是‘偷偷折了幾支’吧?”景森心不在焉的在一邊叨叨了一句。
我趕緊推了他一下,“你真沒趣兒。”接著把目光轉向露兒,伸出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將她的身子轉到正對著我的方向。
麵朝著她,我微微欠腰拉近我們眼睛的距離,我望著這雙清澈的眼睛我突然想說些什麼,可是意識在腦子裏打架,半天卻隻是帶著微笑說憋出了個:“謝謝啦。”
說完,我摸了摸她的頭,露兒眯眼咧嘴笑了,讓人看得到她腮邊微微泛起紅暈。
“咳咳,兩位,咱能不能……先吃飯?”
“對,先吃飯。”露兒一拍手。
我看向我那張老舊的小餐桌,往日,它上麵堆滿了雜物,我想在它上麵找個空地兒寫字都是奢望,如今它卻被擦得光可鑒人,擺滿了香噴噴的飯菜,且除了餐具沒半件雜物。我家裏是沒幾件像樣的餐具的,估計這些筷子、勺子、盤子、碗都是露兒從她家帶來的。
那些菜都已早早做好,露兒怕涼了髒了全都蓋上了盤子。露兒一一掀開,每一樣菜都是精心烹飪的私房菜,不僅聞起來香,顏色還好看,不用嚐就知道是何等美味可口。
“買這些菜的錢……”我不適時地冒出這句話。
“你這家夥,我說你……我都餓抽了你還在這算賬,”阿森無奈地看著我,然後拍著自己的胸膛,“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做這頓飯所需的的花銷全包在我身上,就算是我出錢請客,辛露兒出力幫忙,怎樣?還有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