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任碰了碰他,看到禹清信上場,而對手是潘盛,道成果然很是緊張。
潘盛三十五六,而禹清信方才二十,兩人年紀相差不少,功力自然也懸殊。
“我不及兩位師兄出招收放自如,比試刀劍唯恐受傷見血,比試拳腳就難免有些挨挨碰碰的。但不如此,束手束腳的,也打不得。”潘盛開玩笑。
禹清信臉一紅,說道:“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妹,偏你話那麼多。咱們就比拳腳,你若是敢放水,我饒不了你。”見到師妹來了脾氣,文道成眉頭微皺:潘盛這個師兄,以前便就喜歡師妹了。
穆公任不做聲,心中暗笑,看著場上。
“師妹之命,焉敢不從?”說罷雙掌一錯,右掌拍出,正是星相派的行星掌力。但是這一掌卻並沒有拍在她的身上,而是在她生前一尺左右發力。
“你敢輕視於我?”
穆公任卻見她竟也同樣使行星掌力,拍掌起身,端的是輕盈曼妙。她出掌如風,轉身似燕,顯然是自知掌力不足卻又不願示弱,非要以同樣的掌法對敵,卻又憑著身法來對敵。
旁邊早有人在炫耀眼界,指出他們所使招式名字。穆公任一邊聽著一邊看著,他使一招光陰如水,她便還一招物換星移,他使一招隔三差五,她便出一招推山動樹……穆公任細細品味,隻覺得有些名字倒也和招式頗為契合,以武印名,相互比較,甚是有趣。
她知力道不及,卻是仗著身法輕盈,穿來繞去,一招下去不論得手立刻退開,潘盛一連七八掌,蓄而不能發,空自著急。穆公任這才注意到她的腳,挪移轉換,甚是曼妙。卻也不像九宮八卦之類的。隻是不好開口向旁人詢問。
文道成,自然是緊緊盯著場上的。他也沒好問。
一個弟子說師妹這般遊鬥,甚是消耗體力。文道成的緊張,顯然也是因為這個。但旁邊一人卻說,潘盛掌力積蓄不得發出,卻又維持不能卸下,這消耗之大,遠在禹清信之上。
穆公任看了一眼,卻原來是紀成。這人是何尋情的弟子,很有見識,穆公任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是卻又心想,禹清信這樣出手,掌上無力,縱然被她打中,或許有些疼,卻也不至於受傷,便是自己也能挨上十七八掌;隻要潘盛挨著兩掌,轉手反擊,必然能夠取勝。她這打法,實在不理智。
但是他卻不知道,潘盛畢竟是年長師兄,若是被小師妹打中這麵子可就丟大了。兩人一個隻求沾點便宜給點教訓,一個卻要贏得漂亮不能損了顏麵,所以明明差距不小,卻也難以分出勝負。
兩人交手二十餘招,都是禹清信在攻而他在守。“師妹,我手心癢癢,得罪了。”說罷他一掌拍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攻擊。
“你當真是小覷我得緊啊。”她不由得氣來,橫眉怒目,運掌向前,竟要和他硬拚功力。之前的每一掌,縱然被打中,潘盛也知道絕不會受傷。這一掌他卻不敢托大,她知道師妹的好強性子。
文道成在場下幹自著急,他深知道師妹招式精妙,但功力比之自己尚稍遜一籌,若是仗著步伐,縱然潘師兄全力以赴,鬥他個六七十招也是可能,但比拚內力則不是好方法。他一雙眼睛都注視著場上的變化。
潘盛知道若然隻是一味躲避恐遺人笑話,但若就此贏了也無甚光彩。所以打定主意,隻這一掌迫她退開,卻不在這一招上拚勝負。
沒想到她手掌一收側身一躲,站左側出右掌擊其列缺穴位處。潘盛心知中計,縮手回撤,她身子一轉,左掌依然拍到了他的左肩。原來之前不過虛晃一槍。
潘盛苦笑。他知道師妹性子烈,本以為她一定要硬拚的。可誰知她卻取了巧。他剛要認輸,可是禹清信卻並不放他,又拍來一掌。文道成知道,師妹隻是不想讓潘師兄就此輸掉,給他一個翻盤的機會。但潘盛並不清楚。
他心中有氣,暗想師妹好生無禮,再者也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催動掌力,一招“烏雲遮天”朝她襲來。這一招雙掌齊發,能夠同時攻擊周身二十四處大穴,他身法不足,腳法欠缺,但是手臂卻極盡變化之能事,掌心瞬間將她籠罩住。穆公任一直討厭他,卻想不到他的武功,確實算得上一個好手了。
而這頭,禹清信卻施展“零星幻步”。“零星幻步”皆是零碎的運腳腿法,關鍵在運用之人的熟稔程度與嫁接技巧。“幻”乃是圓融的至高境界。禹清信就在他眼前移來挪去,他也拿她沒有辦法。眼看這一招“烏雲遮天”使老,隱藏之後招皆已暴露失效,禹清信近身一掌。潘盛大喝一聲“來得好”,伸手一隔,一牽一引,將她掌力化去。他隻需一掌便能取勝。他沒有下手。他知道在場高手都能夠看得出來了。
禹清信現在看到他功力較自己高明不少,卻並不使出來,以為他有心戲弄,一心還要在他手裏再討個便宜。於是狂風驟雨般一連使出七招五十九變化的朱雀宮星宿掌法。分別是井鬼柳星張翼軫,每一招之主旨大異,變化少的如軫宿有四種變化,多的如翼宿足足有二十二種。能夠運用純熟已然不易,這般使將出來,更是令同門吃了一驚。
潘盛知道這套功夫繁複無倫,自己斷然無法在招式上破解,於是抱定決心,隻以掌力迫她無法施展。
招式再精妙,我不讓你施展,你又能奈我何。
他這一掌,沒有任何名堂,就是普通人打架的一掌,但是用上了八成的功力,這就是區別了。
禹清信伸手一搭,架在他手臂,但是他的掌力很是強勁,轉瞬便能夠打中她胸口。可是禹清信並不回防,振肩甩臂、肘滑腕擲,他的掌力失了準頭,牽著身子側了過去。
“是‘鬥轉星移’?”文道成大吃一驚,但隻是低聲詢問穆公任。穆公任點點頭。他也知道禹清信的功夫不夠,這一招還是要吃虧。
穆公任之所以對這一招有印象,隻因當初和白曾青一起研究過。白曾青說過,鬥轉星移是一門牽引的高深手法,使到高明處,任是對手何種招式,都能牽引使之打空。
這是當初陰陽雙煞打中他胸口而白曾青從旁幫助卻又擔心穆公任身體不能承受所以不敢傳給更多內力隻能以此手法轉移出去。因為畢竟不是白曾青本人,所以並不方便使用嫁衣功或者旁的功夫。雖然事實上這一招並沒有轉移出去,但是在穆公任體內,他卻感受的非常清楚。
穆公任是真的希望白曾青還活著,還能聽聽他的教導。
“師妹果然好身手。竟然連這最是精妙的功夫也練成了。”
“輸了就是輸了,你真囉嗦。”禹清信功力較低,需雙手方得用“鬥轉星移”將他一掌轉嫁開去。潘盛另一左手隻需輕輕一推,她便輸了。事實上,潘盛已經在她腰上輕輕拂了一下。
“她若功力再夠些……”穆公任在文道成耳邊低語,而文道成卻一臉關懷地看著師妹,竟然完全沒有聽進去穆公任的話。穆公任隻好尷尬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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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老者前輩,見到後生晚輩當中,就有天賦高明到可以將朱雀宮星宿掌法使出來的,真是比什麼都高興了。心想假以時日,定然能夠純熟,等到功力增長,便可以躋身高手行列。
“禹清信,你另外三宮掌法,可曾使得?”盧訪勝問。
“回師伯。我還使不全,變化不來。”
“你們三個,一人也隻學了一套麼?”盧訪勝再問文道成、莊靈泰和呂梁秋。他們是同一批被白曾青選入秘門的弟子,而且年紀都不大。
穆公任看到五老的神情,又有這番詢問,便也知道這該是一套很厲害的掌法了。否則他們也不會這麼吃驚。轉而又想,怪不得當日,他們會在山裏八百多人當中,選擇了他們四個留在地下暗室呢。
三人回答,文道成使得青龍星宿掌法,呂梁秋能夠使得青龍、白虎兩套掌法,但是莊靈泰卻連一套玄武掌法都無法使得。而玄武掌法是四宮掌當中變化最少的。隻有二十五種變化。
穆公任後來才知道,呂梁秋練就青龍掌法,隻因為要教導文道成。
他四人年紀尚輕,使不來也情有可原,但既使得,為何莊靈泰和呂梁秋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要知道連天資低等的文道成尚且學得一路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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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問道等人眉頭微皺,心頭不快卻也不表露,隻是出言讓呂梁秋和莊靈泰二人比試比試拳腳。
這套星宿掌法雖然巧妙繁複,但難臻極致。方才禹清信使用朱雀掌法雖然已小有火候,但是隻是遇上潘盛,功力高她一籌,不讓她搶占先機,也絕不試圖破解其招式,那麼這套繁複之掌法,便毫無用途可言。
但這終究是星相派的得意之作,化生於周天黃道,二十八星宿。其精妙處猶如明星閃爍,此起彼伏,捉摸不定。想要學固然是難,想要破解,則更不易。
它最大的作用,是結成四宮陣法。
呂梁秋雙手齊出,左掌一圈、指指點點,右手一推、一伸一縱,眾人見到都知這便是化自青龍角宿天田、天門二星的“十口分田”和“留門遁寇”。平日裏這些人縱然雙手也無法使出一招,但是呂梁秋雙掌齊出,卻又“天關大開”,招後有招。
穆公任當然是不知,但是也能夠察覺旁邊弟子的驚訝之情。
眾人都在為呂梁秋的掌法造詣而驚歎,卻沒有注意莊靈泰已經將之化解。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甚至包括幾位前輩。這是破招,而非隻是取勝。
呂梁秋再使白虎參宿“紫宮參伐”,但見他先發後至,出掌運氣與對手背道而馳,猶如晝夜交替卻陰陽互衝。文道成雖未練成白虎星宿掌法,但是也知道這一招極為厲害,乃是七招化一,並無定式,可未曾看懂,竟然被莊靈泰給化解。他看向身邊的穆公任。
穆公任低聲道,“他是以逸待勞,不過這一招破的不巧,此掌法看似陰陽相生,又似針鋒相對,實則都是虛頭。不如棄之不顧直取中宮,則不攻自破。”
文道成對他的話也是深信不疑的。他猜想,莊師弟應該是不想傷了手足之情的。但是他突然也感到有些奇怪了。他覺得今天的穆公任似乎和往常不同。往日,他絕不會這樣自信說這樣的話。
呂梁秋退了一步,對五位師叔伯道,“我平日曾和莊師弟過招,所使兩宮掌法,盡皆被破,這一場我是輸了。”他知道師叔讓他們交手,就是要見識見識,所以過了兩招,這才說明,也是讓眾師兄弟和下一輩心服口服。
“比劍。”李問道沉著臉道。
兩人互看了一眼,提劍輕揮。他二人同出同入,常常一起比試,知根知底。兩人隻拆了一招,卻拆了一炷香的時間。
但見兩人輕揮慢舞,拆解地極慢,但是全神貫注,不敢絲毫鬆懈。甚至長衫後背都已濕透。眾人都覺得不過是些街頭雜耍賣藝的假把式,不少招式都走了樣,當真可笑之極。隻是同門之情,又有長輩外人在場,不便出言諷刺。但為示高明,暗自搖頭的大有人在。
但是穆公任卻看得很是認真。當年他追尋申有賴一路,也曾在夜裏看到申有賴推演鑽研劍法,也是這般,一步三回顧。
甚至他自己,也是如此。
就在眾人都大失所望的時候,兩人錯身而過,劍法立變,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眾人睜大眼睛心驚膽戰,而場上兩人則輕鬆自如,神情舒展。
同樣平凡無奇的“星落銀河”,使將出來,變化繁複,推演無窮,一招之後,竟然可以有如此之多的後招變招,而且一人出招總有一人能夠破解,一招被破,卻又是另外一變招的前奏。大家都數不清楚有多少次攻殺,但是隻此一招,雖然迅捷無比,卻也鬥了半柱香的時間,而這半柱香,卻讓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武學上的招式,可以繁複無比,也可以簡單直接。靈山神技“天花亂墜”有大三千小三千一共九百萬變化,自然不會有人全然使出來;峨眉山輕音寺奇功“金頂佛光”天上地下,唯有一式,無可變易,出招必分勝負。但不論招式繁複還是簡潔,必定有一個名堂。武林中比試,若為求勝利,一招的變化被看穿破解,則必定換招,否則徒勞無益。
此番他二人確實是勝負相搏,但這變招自出機杼,非旨一端,能破第一個變招,未必能破第二個變招,所以一路推演,直到決出勝負。
莊靈泰的長劍失了準頭,一刺未中已然慢了一拍,呂梁秋的劍對準了他的胸口,但是他立刻收手認輸。
“他們這是……”文道成還沒有說完,穆公任已經點了點頭。而這一切,都看在***業等人的眼中。他們發現,穆公任,好像並不是平日的那個穆公任。
因為兩人是用了對方拆解的手法對攻的。莊靈泰的招式慢了半拍,正是因為呂梁秋所使的招式更為精妙。而這招式,卻又是莊靈泰所推演的。
他二人平日裏也曾比試過,這“環衛劍法”的第一式“星落長河”怎能沒有比試過?隻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拆解之法,每一次都可以有妙招迭出。
隻有旗鼓相當的比試,才是精彩的。
這兩人的材質,確實是上上之選。隻可惜年紀資曆都不足。但是何尋情卻沒說什麼。
於冠中看著二人,有些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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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問道接下來讓韓破門和沈協交手。
這兩人的武功,也是不弱。而沈協,也是秘門弟子。
韓破門使的是寬刀,而沈協使的是瘦劍。這一場比試,兩個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本事,而且也將這兩種兵器的打法,展現得淋漓盡致。
盧訪勝也很是高興。“韓破門的大刀,沉實穩重,攻中帶守,很是不錯。大刀沉重,本來是以劈砍為主,仗著刀身力道,無人能阻,是破軍之器。但若麵對軟鞭、綢線等兵器,便完全不能著力;再者對手若然用神兵利器,這大刀之用,便也去了。或者羽箭暗器,都是危險。劍是直的,而刀是彎的,就是告誡習武之人,萬不可以全仗刀鋒,總是要回環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