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下山(2 / 3)

穆公任聽著,雖然也看出了幾個破綻,但是卻沒有把握能夠挑出來,聽得盧訪勝一言,猛然想起,如果自己手裏不是尋常的劍,若是軟鞭、或者暗器,則破解起來,毫無難處。

但是再一想,自己可從來不會是軟鞭或者暗器。

穆公任聽著他繼續點評。但是他上了年紀,弟子的名字也記不太清了。便也就不叫名字了。“瘦劍輕軟,看似靈動,但是使將起來卻並不容易。不管是力道方位,認穴破敵,隻是柔軟靈巧是萬萬不行的。恰恰隻有將基本功、內勁綿力都練到了精純的人,才能用好這瘦劍。要將武功練到隨心所欲的,就要有深厚的內力。”

穆公任猜想,自己有時候雖然能夠看出破綻來,卻沒有辦法破解,想來該是內力不足,還不能隨心所欲的緣故。他暗自點頭,心想,練了那麼久的《回春訣》,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其他的人,則有其他的想法。大家都知道,大師伯的弟子阿勤,用的就是一把寬不足寸的瘦劍的。隻是沒有人敢當眾說讓他出來較量。但是這一次,***業卻突然提起來。“阿勤便是用的這軟劍,何不讓他出來……”

“我給他軟劍,乃是讓他練習內勁,把握力道,並非他對此熟稔,他是比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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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盧師伯隻有這一個弟子,對他很是教導。隻可惜了沒能見識。

接下來的一場,由文道成對陣七師哥,呂劍一。

文道成對著穆公任苦笑,呂師兄,在山裏的武功,隻遜於大師兄和紀師兄的。

他本來是想要讓穆公任看看,自己的武功精進得如何了。

穆公任輕輕點頭,讓他放心上場。

兩人比劍。

呂劍一一上來便使“眾星朗朗”,一劍揮出,星星點點,皆是攻擊之處。文道成也來不及細想,這一招穆大哥教他的破解之法他早已熟稔於胸。但見他長劍一圈,將劍尖所化星點盡皆收入,這是極為凶險的一招,若是未能囊括,或是被掙脫,胸腹必然被戳穿。李問道等人眉頭緊皺,手心已經握住了石子。若非是為了看個究竟,早就將文道成給擒住了。

呂劍一劍法獨到,卻未曾想到師弟竟然做拚命之爭,一招“月沒星替”以進為退以招換招,不待文道成使出破解之法,立刻轉使“三峽影動”,這一招虛實相間,極難應對。但是高明之人都清楚,這一招收發隨心,不及第一招驚險。

穆公任再次搖了搖頭,方才呂劍一使“月沒星替”,他本可以用“北鬥轉運”來克製。可惜對手換招太快,錯失良機。不過“三峽影動”也有一破綻,而這破綻,正好合了白曾青和海東升的爭論。劍影是虛,而手腕是實,隻需直刺劍影中心,便可以破敵。但是文道成卻隻是退避躲閃。這個破解之法當初兩人探討的時候,他是和文道成說過的。

穆公任微微察覺到了他的想法。也許他是不想同門之間,動真格。不過文道成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考慮,呂師兄的劍法著實厲害,他實在沒有這個把握。

但見呂劍一又使“光披四野”,正是當日桑田海所使,而被白曾青以“舉火燎天”給破解。但是這全仗著曾青功力高深,出手之方位時機之把握都拿捏到了極致。實則是“光披四野暗無天日”克製“舉火燎天”的。擔心文道成入了圈套,穆公任立刻以“傳音入密”之法提醒他,“用‘星河倒轉’”。旁人都看著場上,自然不能發現,便是靠著他的人也休想聽得一個字。

而文道成卻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這定然是穆公任在提醒自己了。他是完全信任穆公任的,哪怕對手一劍挑眉,他卻讓自己回劍護腰,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他想都未想,依言而行。兩劍一架,他未能倒轉對手,反倒被對手給一劍彈開。也正因如此,才躲過了這極險的一招。

其實第一次看到這“光披四野暗無天日”時,穆公任已經發覺了兩處破綻,一處是雙足,一處是使劍的肩頭,但是一時間不敢托大,讓文道成使出來。好在也躲避了這一招,卻不料已經被李問道等人察覺。

呂劍一嘴角帶笑,一連出招“憑欄摘星”、“衝霄一鶴”、“石沉大海”,這三招都是落玉劍法的精妙。而之前所使,多是環衛劍法。落玉劍法較之環衛劍法更為精深,也不傳外家弟子。是穆公任很難接觸到劍法。

“左肋。”“中庭。”“足三裏。”穆公任擔心被人看出唇動,便用一手遮擋嘴巴。

左肋一點,呂劍一便要抽劍回防;中庭一刺,他便有翅難飛;足三裏受力,便真的石沉大海了。但是文道成隻破了他的第一招,後麵兩招卻隻是躲閃,白白錯失良機,反倒被對手刺破了胸口肩頭兩處衣裳。呂劍一力道拿捏極為精準。這絕非文道成沒有聽見,也不是來不及使出來。他隻是不願意這樣取勝。

他劍尖朝下,正要抱拳認輸,卻聽得呂劍一大喝一聲,“再破破這一招看看。”

穆公任見他又換劍法,長劍向下一揮,又往上一環,一直一曲,正是星相派的“盈虧劍法”,取自月相之變化。一看手法,便知是上弦式。弓箭未張,但勢已不可免。他知道文道成未必能夠承受,必須先下手為強,立刻讓他使“青絲如瀉”。但是文道成卻沒有動手,相反,呂劍一大喝一聲,“小心了”然後朝他撲去。

這聲提醒自然是對著在場其他人所發出的。他既然叫對手破招試試,就不再需要再做提醒。

“嗡”的一聲,大家趕忙捂上雙耳,文道成的長劍被震得左右顫抖,發出震響,最終拿捏不住脫手而去。大家知道,呂師兄武功高明,文道成小小年紀就能夠和他打成這等局麵,而且還能破了他好幾招精妙劍法,已經著實不易了。

幾個人慢了兩步,結果耳朵被震得流出血來。

長劍飛來,眾人更是慌忙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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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公任早該想到,星相派較量武藝,呂劍一又為何使用外人的“光披四野”呢?他自然是為了引出那個暗中點撥文道成的自己。

呂劍一的劍法遠在文道成之上,即便隻憑著“環衛劍法”也可以輕易勝出,為何要一連使出“落玉劍法”和“盈虧劍法”呢?

他當初來不及細想,因為慢一步,文道成就有喪命的危險,所以隻能暗中提醒。他現在也來不及細想,因為長劍已經朝自己飛來,顯然呂劍一已經察覺了自己,他隻有伸手接住。

文道成的資質,比之莊靈泰和呂梁秋、禹清信來,是大大不如。但是他為人和善,對待穆公任極好。所以兩人便成了好友。當然還有一點,也正因為他的資質低,很多招式無法理解,穆公任便可以借著點撥他的機會,趁機窺伺星相派的功夫。

隻是後來見他對自己毫無防備,傾心相待,穆公任決心不再利用他的信任來打聽一招一式了。

“穆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啊。”即便沒有呂劍一這句話,眾人的目光也已經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一支震顫得嗡嗡作響的長劍,把文道成震得虎口裂開鮮血直流,而他隻是輕而易舉就將之接住了。他氣定神閑,卻可以承受這尖銳的劍鳴聲。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是在穆公任看來,接住那把劍,那就像一個匍匐著的獵人,看到獵物靠近,下定決心,在最合適的時候,出手抓住了它,一樣的輕而易舉。

穆公任有兩項超出常人的能力,一項是他跑得快,一項是他的眼睛快。眼快,則反應快。

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天生的,還是後期訓練的。

如果說,一個人用了兩年半的時間,不斷地打著基礎,卻在一夜之間,領悟了很多東西。可能很多人都不會相信。連這個人本身,都不會相信。

穆公任握著那把劍,突然感覺體內有一股力量在遊走,右手不自覺地緊握住,他覺得自己生來就是為了劍而活著的。劍給他力量。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對他有什麼用。

呂劍一看著他不說話,以為他是輕看自己,不覺氣來。縱然是大師哥,也不敢這般傲慢。於是道一聲“請指教”,然後便朝他奔去。周圍之人更是連連後退。

穆公任隻嗯了一聲,卻連頭都沒有抬起。呂劍一隻是與他客套,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大言不慚的答應了,這一下可把文道成給嚇到了。但是幾位師叔伯卻都瞧著,並未出聲阻止。

其實李問道等人更想弄個明白。穆公任到底偷學了多少武功,到底隱瞞得有多深。

除了禹清信,沒有人察覺到文道成現在的窘態,包括他自己。

呂劍一一招“疏影橫斜”,穆公任長劍一架一粘,他的劍便橫斜不得自由;運力回撤,一招“暗香浮動”,穆公任長劍一圈一套,他的劍但見虛浮未能靈動。每一招都被克製。

他提手要使“飛流直下”,穆公任的劍尖已經對準他的額頭;橫劍欲施“靈峰掃雪”,劍尖已經對準他的後腳足跟。每一劍都對準他從未想到過的破綻處,他一招都不得施展。

也是用劍如神的呂劍一,若然是潘盛等人,當穆公任用劍指出他的破綻處,他們也未必能夠看得出來的。說不定還要拚一個入肉見血方才罷休。

呂劍一隨手兩弧,一則朝左一則朝右,正是“盈虧劍法”的“張弦式”,此時劍勢近如滿月雕弓。文道成站在場上,卻看著場外兩人在比鬥。此時比之方才自己,卻又危險得多。

但穆公任卻並不覺得。在場上的他,感覺比之場下,更加輕鬆。就像往常一樣,看著對手的一舉一動,看出破綻來,指出破綻來。

文道成心說快使用“青絲如瀉”。但柔韌如水,或許可以承受上弦式,但是現在幾近滿月的張弦式,即便人能夠承受住,但劍呢?

而且穆公任並不會使。他隻是在和文道成一起研究琢磨的時候,發現這一招有這個用途,但是真讓他來對付,卻也使不出來。

隻見穆公任長劍於對方胸前虛空一劈,呂劍一頓時臉色大變,顯然這一招輕易便被破解:回弦傷敵,斷弓傷己。他腳往前行、身朝後仰,一個轉身手中之劍已變作“新月式”,穆公任劍尖直挑,隻是在合適的時機、對著合適的方位,用了合適的力道。同樣“嗡”的一聲,呂劍一的長劍被打脫了手。

“好功夫。”他麵無表情地轉身退下了。文道成或許沒有看出來,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得出來,就在出招的一瞬間,呂劍一曾將“新月式”改作了“娥眉式”。縱然如此,還是被破解了。

呂劍一便知對方對劍法比自己更加熟稔。

但他的臉上表情,竟有一絲得意。穆公任已經弄明白了:他隻是想要試探一下,自己到底偷學到了星相派的多少功夫。這三套劍法的應對之巧妙,若說是一時一刻想出來的,任誰也不相信。但事實上,這種劍法對他而言,已經算不得多高明的了。若非內力不足,他還可以死搏活,以剛勝柔:磚砸牆壁能砸出一個洞來,但皮球砸過去勢必反彈;若非出招不夠精巧,這一招,至少有三處破綻:足跟內側然穀穴,腰部髂骨上弓維道穴,臉部左側頰下關穴。

他是來偷學功夫的,但是不知何時,當他看到招式時候,卻沒有辦法看全一個套路,隻能看到零碎的動作。動作連貫起來,卻總有無法顧及之處,也就是破綻。

當初,星相派不肯教他武功,他便決定放棄不學了。但是他依然留在山裏,隻是因為那時候白曾青未曾回來。這段時間,他每看到一個招式,總是不斷思索破綻之所在,他不服,總要打敗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總要讓人知道,他不屑於學這些他們不肯教自己的武功。

後來,他真的發現自己,能夠將不少的武功招式破解了。這時白曾青回來了。穆公任希望能夠從他那裏學一些東西。

但是直到現在,他除了文道成,他還沒有和人交過手,他並不知道真的與人交手的時候,他自己是否還來得及看出破綻,能夠打敗對手。就是上次去三峰寨救人,也是晚上,也是拳腳,他並沒有真的用劍和對方痛快地打過。

說他沒有偷學武功,似乎也說不過去;但是那些招式,他卻也記不清。那些時候,他的眼裏,隻有零碎的動作,隻有破綻。

縱然是同一個招式,演練三五遍給他看,他依然看不出是同一個招式。但是不斷見識新的招式,卻不斷地訓練著他的眼力,不斷地在他的腦海裏留下印象。讓他能夠輕易看出劍招之中的破綻。

你會什麼並不重要,你的腦子裏有什麼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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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回想過去,才知道,很多破敵之策,在那晚,看到申有賴斬殺那些土匪惡人的時候,就已經深種腦海了。之後,不管是看申有賴練劍,和式儀在床頭用草人比試,甚至睡前腦海回想,都已經不再是簡單的胡鬧了。

他一夜,好像想通了很多東西。當他決定殺人的時候,他的眼睛,沒有過的敏銳。他早該發現,這敏銳,能夠幫助他看清很多東西。

五老都不說話。誰也沒有想到,穆公任竟然有如此武功。似乎不像帶藝而來,難道是偷學武功?

李問道猜測,難道是為了今天,在掌門人選舉的時候,一鳴驚人,奪得頭籌?

可是他們並沒有明說,這次是選舉掌門的。而且穆公任昨天說過,要離開的。

是想要離開前,報複一下曾經看不起他的星相派眾人麼?

可是前段時日,他們都以為穆公任真的將倚山宮當做家了。甚至決定,隻要穆公任願意,便不顧師兄的想法,將他納入本門的。

而且他終究沒有顯露任何一招星相派的武功。並不能證明他偷學過星相派的武功。

若然半年前,他們也許並不會那麼生氣。甚至還會褒獎。但是經過了這段時日,他們再也無法容忍有人偷學武藝,並且隱藏身手了。張庭揚挑戰李問道,趙季勝了***業,都是因為他們對星相派的武功知根知底。他們現在,很是明白被人偷學武藝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