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老和尚沒攔,由著杜古澤性子去了,隻在背後念叨句,少造殺孽。
老和尚隻是囉嗦,杜古澤並不是嗜殺的人,山林中鳥獸眾多,帶衍度玩耍大半天,也隻獵了幾隻野兔,架了火堆烤的金黃,滋滋淌脂油。
衍度大概真如老和尚所說那般,有佛心,他不喜葷,隻吃了幾口,就撲在草叢裏,專心致誌的捉螞蚱捕蝴蝶。
山雖高大,林也繁茂,但好在小光頭從不亂闖,不需杜古澤寸步跟著去照顧。
寺外的老槐樹下,埋著幾壇後山清泉香果釀的素酒,杜古澤倚坐在老槐樹的枝椏上,遙望著北方,一口酒一口肉慢飲細嚼。
而思緒,也隨著酒氣肉香飄飄揚揚,蕩漾到了未知的地方。
————澤哥哥,再說一遍,不要叫我名字,要叫我妍妍!
記住了,秋妍琦妹妹。
哼,大壞蛋,你故意的,別跑!
————澤哥哥,你整天背著那麼大個劍不累麼?黑黝黝的比你還高,妍妍好心疼,我去和姑丈講,求他不讓你背這根大家夥。
不行,我已經十歲了,要養劍心,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那我也要修煉,好能背你,養心,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澤哥哥,疼嗎?
嘶?不?不疼!
你真傻,他們比你大那麼多,而且人多勢眾,你幹嘛要和他們硬拚啊。
這點傷不算什麼,總比眼看著你受欺負好,我現在已經是男子漢了,得保護你!
澤哥哥,你要保護我一輩子。
好!
————澤哥哥,咱們明天就要訂婚了,你開心嗎?
開心,比練劍都開心!
————澤哥哥,你要去哪?
四海為家,家族將我除名,不能再留在北疆了。
你跟我回煙霞穀好不好?
不行!你放心,八年後,我一定回來娶你。
澤哥哥,妍妍等你,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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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潛月升,杜古澤獨自喝到入夜,衍度小和尚已經熬不過困意,躺在樹下草叢睡著,杜古澤也掛了幾分醉意。
回到寺裏,老和尚還沒睡,身上僧袍外披了袈裟坐在井台上打坐誦經。
老和尚的袈裟是他師傅傳下來的,據說,是老老和尚化了十年的緣才置辦下來的,老和尚對它寶貝的緊,平日裏就壓在床頭的箱子裏,時時守著,生怕有個閃失。
杜古澤上山五載,總共見過三次,一次是自己上山時,一次是小光頭拜師時,還有,就是這次。
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穿上袈裟,原本與尋常田壟老農無異的老和尚,也顯出了幾分寶相莊嚴,映著月光,旁人見了,怕是非要將寺門旁邊的楹聯“其中無真佛”一句換了。
杜古澤輕輕將小光頭放在老和尚腿上,道:“小爺這一走又不是回不來見不到了,何必穿上你這破袈裟,不吉利。”
老和尚俯首看小光頭一眼,他身上裹著杜古澤的長袍,睡的香甜,歪著腦袋,口水順嘴角淌下,很快被山風吹幹,成了水痕。老和尚把他抱的更緊些,緩聲說道:“下次再相見,怕是佛祖也不知道會是何時。”
…………
…………
回到堆滿書卷的屋裏,杜古澤在廢紙堆下翻騰許久,扒拉出一個破舊的劍匣,入手極冰,寒意刺骨。摘掉上麵的蛛網,吹去表麵的灰塵,杜古澤擦了又擦,來回摩挲好些遍,上麵雕刻的花鳥蟲魚漸漸恢複了本來麵目。那劍匣,也愈發的冷。
自懷裏掏出夾著婚書的喜帖,窗台上燈光如豆晦暗不明,但映著透窗射進的半方月光,燙金大喜字格外刺眼。
將喜帖塞進劍匣底部的暗格,杜古澤撫摸著劍匣,如情人般溫柔,目光漸冷,聲音細不可聞低語道:“中秋大婚,哼,那小爺就搶個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