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勿笙一呆,嗔怒道:“大不小就玉石俱焚。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玄春浩微微一歎,道:“丫頭,你太持迷不悟了。我已經在想法的補償你了,你還要我怎麼樣?隻要你肯叫我一聲,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叢勿笙“呸!”了一聲,道:“你怎麼補償,你能還我娘親嗎?能還我一家十幾口人的命嗎?除稀罕你的臭東西。這一輩子你也休想我原諒你。除非你死了。”
玄春浩長長歎息了一聲,領著弟侄出了廟門,猶自聽得叢勿笙在裏麵大罵。這才對玄春水道:“她是你的侄女,以後見著她,躲得遠點。你的功夫,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我又不可能幫你害她。”
玄春水大驚道:“原來這樣,怪不得她那麼恨我。那可是你唯一的骨肉。……大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惹了伊家二小姐的話,你和大嫂早就和好如初了。”
玄春浩擺手道:“別說了,過去的一切是段惡夢啊!隻有盡量想辦法彌補她,隻願能夠感化她。當年不是不可以化唳氣為祥和。都是我的錯。現在爹已經去了。我們必竟還是一家人。血濃於水啊!”玄渚清雖聽秘稀裏糊塗的。也明白了叢勿笙原來是自己的表姐。
遊反生解了幾次穴都沒有成功。叢勿笙道:“別白費力氣了。他的點穴手法,你是破不了的。先把羅姑娘守置好吧。我的穴道兩小時辰後自會解開。”於是遊反生挖土造墳,兩個時辰後,二人將羅緣玉葬於廟後。墳塋左右各植一株鬆柏。想起羅緣玉那句:“你始終欠我的”的話,遊反生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叢勿笙上完香後,道:“遊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們是不可能的。我的心早已給了另外一個人了。你已經對不起羅姑娘了,你可不要再對不起其他人了。其實莫姑娘也是個好姑娘的。”
遊反生望墳拜了拜,起身道:“我明白了,我不會強求於你。隻是想,送你到前麵的城裏後,我就回七彩幫向羅伯伯負荊請罪。”
次日午後,兩人到了蘇州,打完牙祭,剛出店檻,迎麵走來了一個小氣丐,衣衫襤褸,洗得卻甚是發白。小乞丐道:“你是叢勿笙叢女俠嗎?”
叢勿笙隻被人叫過:“丫頭,阿笙。”頭回當女俠,甚為有趣,道:“我就是啊!小兄弟,你找我有什麼事啊?”
那小乞丐道:“有位老和尚讓我給你送信。”說著遞上一張信箋/叢勿笙接過信笑道:“準是紅花這禿前輩。不知又使什麼壞腸子了。”因念道:“《潛龍詩》傷哉龍淺井,上不舞於天,下不潛於淵。蟮鰍舞於前……嗟我亦同然。”
遊反生道:“這不是三國時,後魏主曹奐所作,意指司馬氏專權嗎?不知紅花前輩送你這首詩,有何用意呢?”
叢勿笙一臉肅容,突然叫道:“糟了,升龍崖下臨潛龍淵,一定是卜姑姑出了事,紅花禪師來不及知會我,才叫人送的信。我們快走。”
兩人心急如焚,半月路程,十天就到了盤龍嶺。沒敢稍事歇息,就往嶺上登去。離升龍崖愈近,就聞嶺上嘈雜之聲愈大。到得崖上,已是人滿為患,無人留意到她二人的到來。嶺上之人全是朝聖教的短襟打扮,為首的是一個古貌岸然,紅臉圓鼻子老頭。原先的仙境被踐踏得不成樣子了。叢勿笙柳眉緊縮,暗自心疼。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精心澆灌過的。
隻見場中卜芙掉轉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哭道:“爹!你老人家就放過我吧!我實在不想再卷入江湖波雲詭譎中的是非恩怨中了。您就成全了我吧!”
“唉!卜兄,您就別在為難孩子了。孩子願咋地就咋地吧!何必強人所難呢?”這是紅花禪師的聲音。叢勿笙這才發現紅花禪師,祁尚也都在場。
卜教主聞言愈怒道:“這怎麼行。我閉關十年,才任由她胡為。如今我出關了,怎麼可以讓她索居荒嶺。啊!芙兒,你爹打下這片江山,還不是為了傳給你嗎?我是為我自己嗎?朝聖,七彩,你一點都不聞不問嗎?還有,你一走了之,可我卜家的香火由誰傳承。你是卜家千裏地唯一的一根獨苗啊!難道你從小我就白疼你了嗎?你非得要這麼逼你爹!”
紅花禪師不由氣極,道:“卜老怪,咱們相識數十年了,我才知道你這麼冥頑不靈。人世間就隻有天倫之樂嗎?悔不該將芙兒盤居在此之事告訴於你。你一定要把芙兒逼死是不是?”
卜教主怪眼一翻,道:“你是出家人,當然看得開。我可是俗世中人。我隻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你……”紅花禪師為之氣結。忽聽卜芙又哭道:“爹!我這輩子,除了叢林哥哥,是不會嫁給第二人的。叢大哥去了,我本來也該是跟著去的。可是為了照顧笙兒,不得不苟且至今。如今勿笙已長大成人。我也該去了。爹!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女兒隻有來生再報了。”說著,就欲將匕首插入胸中。從勿笙嚇得花容失色,急叫道:“卜姑姑且慢!”急步穿過眾教徒,趨向場中。
紅花禪師喜道:“臭老怪,有她在,你這寶貝女兒死不了了。”果然,卜芙插了一半的匕首,滯留不前了。眼睜睜地看著叢、遊二人來到跟前。
卜教主急忙問紅花禪師道:“這丫頭是誰?是老夫的外孫女嗎?不對,我閉關才十年,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孫女啊!”
紅花禪師哼了一聲,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她們的感情可比親母子還要深三分。”
叢勿笙跪在卜芙麵前,搖著頭,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連哭帶笑道:“卜姑姑,你怎麼這麼傻,你忘了你說過要和相依為命的嗎?你怎麼舍得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呢?嗯!你不要笙兒了嗎?”
卜芙喃喃道:“笙兒,我怎麼舍得你。我在這世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不能叫叢大哥失望。”
叢勿笙輕輕晃著她的肩道:“那你就好好的活著,看著我啊!不然叢叔叔問你,我的阿笙怎麼樣了?你要怎麼告訴他呢?有什麼事都可以慢慢商量嘛!你和卜教主終歸是父女倆,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非要尋死覓活的呢?”卜芙掃過滿懷期翼的老父,紅花禪師一眼,掉出一串珠淚。緊了緊雙目,點點頭。
眾人心中一鬆,這時嶺下又飛奔一人上來,口中喊著:“阿芙,你在那裏!”叢勿笙的神色邃變,這個聲音,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正是這個人害死了她最敬重的義父的。
朝聖教右護法易景西顧不得拜見教主,單臂扶起阿芙,道:“阿芙,你怎麼了?”
卜芙未急答話,驀地一聲清叱道:“狗賊,放開她,看槍。”叢勿笙挺槍就是一招兩式子字槍,人字槍。“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易景西驚慌失措之下,使了個鐵板橋,平躺地上,順手抓住八寶駝龍槍的槍杆,站了起來。
卜芙叫道:“不要傷她。”易景西聞言鬆手,叢勿笙又一招鳳字槍:“歎鳳嗟身否,傷粼怨道旁。”在易景西身上紮了個鳳字。易景西捂著槍杆緩緩倒了下去。無巧不巧,正壓在卜芙的匕首上。“嗤”的一聲,刀柄深入。眾人大驚失色。叢勿笙一腳踢開易景西,隻見卜芙捂著刀柄,鮮血汩汩而出。立時氣絕身亡。眾人正難過,易景西呆了一呆。忽然哈哈大笑,道:“阿芙,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終於能同年同月同時死了。”用力一撮槍尖,也自去了。
叢勿笙慘笑了兩聲,呢喃道:“是我害死了卜姑姑。”說著撲至斷崖邊,遊,祁二人大驚失色。忙拽住她。遊反生道:“阿笙,這可能是天意假手於你,你別太苛責自己了。”
叢勿笙回身淒然一笑,握住兩人的手道:“你們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祁尚忙道:“別說一件,一千件都行,隻要你別做傻事。”
叢勿笙道:“一件就夠了。我隻要你們兩個,以後不要再打了。我知道你們的心思,可我的心,不在你們身上。你們不要再作無謂的爭鬥了,可以嗎?”
兩人麵麵相覷,猶豫著點點頭,叢勿笙忽然嫣然一笑,道:“這我就放心了,你們看看後麵是誰?”
遊,祁二回首,隻見卜教主,紅花禪師正瞪大了眼睛瞅著自己,陡覺不妙,忙掉過頭來,隻聽“嗖!”的一聲,叢勿笙已掉進升龍崖下的潛龍淵。潛龍淵深不見底,隻有股微弱的流水聲,眾人心知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無疑。
十九;妾心如春水君心複何似
遊反生下得嶺來,神情恍惚,遊、祁二人雖比了一次身手,終因叢勿笙臨終之言,握手言和,遊反生落了下風。怏怏不樂。
一日,在一野店之中又喝了個酩酊大醉。衣衫不整,不修邊福。原本俊逸的麵上,下骸上長出些許胡子碴。這時從外麵走進一個人來。不由分說,打翻了遊反生的酒壇子,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拎了起來。一直向外走去。出了店門,直奔正南。一連走了幾十裏路,才到了一座山。山坳裏有一座新蓋的茅舍。那人提了遊反生跳進院子,直奔正房。正房裏有一張床,床上有個蚊帳著,依稀可見裏麵有個少女臥病在塌上。隻聽那少女虛弱地道:“誰?”
那人道:“雲兒,你看,爹把誰給你帶來了。”隻聽莫纖雲在裏懶怏怏道:“爹,你又幹什麼了?”原來自從莫纖雲私放叢勿笙後,一直鬱鬱不樂。久抑成疾。整日與病塌為伴。莫偷香知道女兒得的是心病,自動請纓,調往朝聖教外圍,以便尋訪遊反生的蹤跡,今日果然如願以償。嗬嗬一笑,道:“爹將冶你病的靈丹妙藥帶來了。你不看看嗎?”陡聽莫纖雲“啊!”了一聲,急忙一分蚊帳,走下床來。
莫偷香暗自高興,看來這一招真好使,我隻一說,雲兒就能下床了。待我想想法子,讓她病根徹底的甭除。因道:“他不但來了,還要跟你結百年之好。這下你該滿意了。”說著一推遊反生。遊反生靈台還有一線神誌未泯,醉意朦朧道:“哈!哈,讓我娶她,做夢,我心裏喜歡的人,隻有叢姑娘一個人。”
莫纖雲頓時形同搞灰。一腔熱忱頓時泯滅,跌坐在太師椅上,莫偷香悖然怒道:“臭小子,別不識抬舉。你若敢不應,我將你千刀萬剮。”
遊反生笑了笑,豪興大發道:“來呀!本少爺不怕死。十八看,又是一條好漢。”
莫偷香氣怒已極,:“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那你試試看,”暗自運起先天無極掌。要一掌斃了遊反生。莫纖雲呆了一呆,挺身擋在遊反生的麵前,哭道:“爹!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莫偷香一怔,隨即氣道:“他對你無情無義,你這是何苦。”情知愛女已是情根深種,無以自撥了。
莫纖雲黯然道:“不管他對我怎麼樣,我曾發過誓,要跟他同生共死的。”
這一幕,使遊反生想起了關帝廟前的一幕。那時是羅緣玉舍命救了他。他又想起事後,叢勿笙對他說過的話,:“你這一生,已經是對不起羅姑娘了。就不要再對不起其他愛你的人了。”當下握住莫纖雲的香肩,悠悠道:“纖雲,我答應娶你為妻就是了。”莫氏父女二人聞言一喜。由其是莫纖雲,心裏真個是比吃了蜜還甜千百萬倍。不知他是怎麼醒過味來的。
遊反生突然摸著頭道:“啊!真困,好想睡一覺。”頭向莫纖雲肩上一枕,打起呼嚕來。莫氏父女隻好將他挪上chuang。
七月上旬,少林主持方丈明德涅磐。八月十五日,由生前指定衣缽傳人慈林舉行就任大典。
這天,寺院內香爐鼎立,八百羅漢分列兩旁。明心,明性兩位戒律院長老當中而坐,慈林的兩位師兄,慈恩,茲空,手持法杖恭立在香爐前。待各方貴賓,武當,崆峒,峨眉,青城等派掌門寒噓坐定後,慈林祭過天地,就要接方丈權力的象征法杖。這時,正中大殿瓦頂倏地一聲,一個苗條的身影急掠而下,搶過法杖急遽而去。“啊!淩雲虛步!“武當長老叫道。各派掌門麵麵相覷。誰都知道淩雲虛步是威楊女俠的絕技,已失傳數百年,想不到在這裏驚鴻一現。更驚異於一個小女子居然敢掠少林虎須。而且武技又確實奇高。
慈林神色倏變,臉色蒼白,從身形上,他幾乎已經認出是誰了。但又不敢相信她還活著。心中不知是喜是憂。當下強作鎮靜,道:“各位前輩稍安勿燥。兩位師兄帶人護住寺院,謹防賊人調虎離山。兩位師叔,師侄,這就去追人。定要鎮寺寶杖追回。”慈恩慈空受命而去。明心明性也點頭示意道:“速去速回。”慈林遁著人影逝去的方向追去。一直到了省室山下,一個綠影一閃,鑽進一個洞中去。慈林也追了進去。進得洞中,隻見綠衣少女手持寶杖,麵蒙紅巾,向壁而立。慈林打了個稽首道:“女檀越無故搶走我少林寺鎮寺寶杖究竟意欲何為。”
那少女扯下麵巾,緩緩轉過身來,白玉無瑕的麵上,珠淚隱約,卻不是叢勿笙是誰。原來叢勿笙掉下潛龍淵後,並未摔死,被一股暴流衝到下遊淺灘上,又被沿岸漁民所救。有半個月的時間呆在漁村養傷了。她因有百煉金剛護峰,恢複得自然快。日勤習,武功又自精進一層。聽說得慈林要就任方丈一職,芳心大急,這才跑來冒死奪杖。慈林一呆,驚喜交集道:“你還活著嗎?太好了。”
叢勿笙悠悠一歎,道:“你心裏總算還是有我的。”芳心略慰。
慈林一怔,道:“不光是姑娘,小僧是出家人,天下萬物都應該愛惜的。”
叢勿笙恚怒道:“你,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黯然片刻道:“你就非要這禪杖不可嗎?出家真的就那麼好嗎?”
慈林喟然長歎道:“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就出家,不知道在家是什麼慈味。但佛家首重一個信字。我即答應了師父挑起少林的重擔,就決不能反悔。”
叢勿笙失望地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嗎?佛家不是首重一個緣字嗎。我們之間的緣份,還抵不過它嗎?”
慈林歎道:“施主何必強人所難。”就在這時,洞口傳來簌簌的響聲。隻聽有人喊道“師弟,你在裏麵嗎?”這是慈恩的聲音。原來明心明德不放心,深恐方丈出事,傳出去大損顏麵。又讓慈恩來接應慈林。慈林急道:“笙兒,快將法杖還於貧僧,萬事俱休,不然,恐怕將起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