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子初次見麵就談行情,真不失商人本性,你可知世上還有銀錢買不到的東西?”
說罷,差丫鬟卷簾送客。孫富被逐,心極不甘,憤恨甩話:
“總有一天,我必讓你見識到銀子的厲害!”
過了半月,李甲未有動靜,老鴇催話。
“人家養女兒是搖錢樹,我真不知是哪輩子造的孽,偏偏還要為你養個窮酸李甲。”
“媽媽,等李郎湊到錢為我贖身,我一定不會忘記您對我的生養大恩,我會報答您的!”
“報答?你若真想報答我,就不該為了李甲氣走我們的衣食父母。”
原來老鴇還在為前些日子我將孫富氣走之事耿耿於懷。
“媽媽再寬限些時日,李郎一定會準時來繳贖銀的。”
又過了十五日,李甲一籌莫展回來見我。
“十娘,我……我真沒用……連贖你的錢也籌不到。”
“李郎無須介懷,我知道你已盡力。”
我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取出一個盒子,打開,將三張一百兩銀票遞於李甲道:
“今日賭約期滿,你速去為我贖身。”
她哪裏來的三百兩銀子?李甲暗想。莫不是……
“李郎?李郎?”
“啊,哦。”
“怎麼了?”
“沒…沒事。十娘等我,我這就去為你贖身。”
“喲,這不是李大公子嗎?三百兩銀子籌到了沒啊?”
李甲從懷中掏出銀票交予老鴇道:
“銀子給你,十娘自由了。”
“三百兩買到我們十娘,真不知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
“賣身契?”
“給你。”老鴇將我當年賣入春光院的契約交給李甲。
臨別,我當著眾人麵撕碎賣身契,仰天長笑,繼向老鴇道:
“女兒蒙媽媽十年來撫養,所賺金帛不止千萬,權當還清育恩。如今您賭輸給我,再不相見!”
“杜十娘!你別得意,誰贏誰輸,言之過早!”
“媽媽隻管慢慢看,女兒告辭了!”
拜別鴇母,我將身上穿的戴的盡數棄了還給春光院,言誓幹幹淨淨做人。
我與李甲二人衣履單薄,走在大街上,恍如隔世。
愛情多奇怪,人陷入情網,心神恍惚,患得患失。
感歎自己的身世,不免擔心地問李甲:
“我們婚後南歸回家,不知你父親會不會接受我這淪落風塵的女子。”
“十娘與我想到一處了。老父一向嚴厲,尤其對我這個長子,期望頗高。數月前收到母親私信,告知他老人家已勃然大怒,這些日子,我夜夜輾轉苦思,尚未想出萬全之策。”
我知李甲為難,寬慰道:
“父子沒有過不去的坎。我想,他老人家絕不會與你終身不認。眼下回去是不可能的,倒不妨先去姑蘇名勝遊曆閑居,你再懇請母親弟弟多勸勸,待他心平氣和,我們再一同歸家。”
“也罷,就依十娘之言。”
“還叫我十娘?”
“為夫錯了,老婆大人莫怪~”
“花言巧語!”
“娘子哪裏的話,老公說的句句肺腑之言。”
“我與你同把蜜月度,感恩的話兒說不盡。十娘的情義深如海,容我聊表一片心。一謝娘子智謀與我共白首,二謝娘子無怨和我同甘苦,三許娘子地老天荒不變心。”
“感謝相公一片心,字字句句動我情。生生世世為夫婦,海枯石爛金石盟。願為你生兒養育女,不做誥命做民婦。若是能夠把家還,粉身碎骨也甘心。”
一旦反愛成恨,說時遲,那時快,便是片甲不留。郎情妾意,有時候比騙子更唬人。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悠揚的樂聲、歌聲隨滾滾長江水,向東而逝。
且言孫富返鄉乘船也停泊在瓜州渡口,夜晚無聊,躺船上對月獨酌,忽聞河麵上飄過一陣悅耳的歌聲,聽得他魂搖心蕩,即命船家尋找歌聲處停泊,又派出侍兒打聽,聞訊京城花魁杜十娘從良下嫁失意書生李甲,不由妒火中燒。他對美豔的垂涎,超乎我想象。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於是靈機一動,附庸風雅地吟起詩來,意在招引我倆的注意力。
“雪滿山中高土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
我此刻微有醉意,回船艙休息,隻剩李甲一人站立船首獨酌。偶聽鄰船有人高聲吟誦,不由多看了兩眼,不料,正中孫富下懷,他故意攀話道:
“適才江上聞得一曲仙樂,不想卻是發自寶舟。”
“正是賤內在彈琵琶唱曲子,怎奈驚動仁兄清夢,真是抱歉。”
“你我月夜江上相逢,機緣不淺,就請仁兄過船一敘。”
李甲借酒澆愁正在煩悶,見有人邀請,也就過船散心解悶。
“李兄,煙花女子水性無常,言語多假,倘真為一個**與雙親鬧翻,日後定遭世人恥笑!況乎父子天倫,人之根本,父不認子,此子必當臭名昭著,惡名遠揚,身敗名裂!”
“這……”李甲動搖了。
“可十娘嫁與我前仍是處子,並非一般風塵女子。”
什麼?杜十娘是處女?這麼美的人兒,第一次竟教你李甲給糟蹋了!暴殄天物!
“杜十娘是京都大紅大紫的名妓,贖身銀價隻要三百金,不覺得事有蹊蹺?她與你初次見麵便投懷送抱,此前未經人事,難道沒有可疑?如今假你手逃出火海,與你成親,他日順理成章入主官宦世家,此乃**計中計啊,李兄!”
“啊?”
“李郎,給,速去替我贖身。”
“李郎莫愁,我自有妙計!”
“吳大官人,奴家想死你了。”
“媽媽,你賭輸給我,再不相見!”
“李郎,你可一定要說服公公婆婆接受我進門哦~”
原來如此,十娘啊十娘,你騙得我好苦。
李兄,別怪我,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耳根太軟,定力不夠,杜十娘,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第二天,我從床上醒來,不見李甲,急忙出艙覓尋。李甲站立船頭,眺望江麵,似有心事。
“李郎。”我輕喚他。
“娘子,我……”
李甲自知再不能瞞,便說嚴厲的父親決不能容納煙花女子返家為媳,如果歸家,必定被逐出家門,不但夫妻之歡難保,父子之倫亦絕,天地之間,他何以為人?現有商賈孫富願以千金為代價,迎娶我回揚州享受榮華富貴,要他與我仔細商談。說罷,李甲撲通跪地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