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杜十娘自白書:浪花淘盡佳人(1 / 3)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與我隔了三個朝代,卻是生命裏唯一的知音。

青春逍遙,不負流年,誤把風流作真情。獨上西樓,秋風拂麵,往事曆曆在目。他縱有三位紅顏相伴,到底逃不過孑然一生,淒淒慘慘戚戚。而我,從始至終是件商品,任人變賣。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落得類似下場,無限共鳴。

我原是錢塘大戶人家的小姐,八歲那年,娘親帶我去逛吳山廟會,不幸被拍花子拐騙到離家鄉甚遠的京城,高價賣入春光院。老鴇見我伶俐,為賺大錢悉心栽培,視若掌上明珠。及至桃李,姿容出落得傾城,氣質儼然月宮仙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名振京師。自此,達官顯貴、王孫公子慕名紛至遝來,無不被撩的神魂顛倒,一擲千金,亦在所不惜。

常言道,搖錢樹最易招風,春光院夜夜笙歌,恩客不斷,老鴇心花怒放,隻一人顧影自憐。

我憑欄詠歎: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總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咦!這麼晚了,還有人吟誦?

人影走近了。哦,是個男人。

來人遠望身材修長,近看麵目清秀。但不知人品……

“你是何人?”

“在下李甲,是國子監的學生。”

“你是杜十娘?”

“是當如何,不是又如何?”

“姑娘見笑了,我聽聞杜十娘雖淪落風塵,然誌節高尚,才華橫溢,故此一問。”

“我是杜十娘。”

他知道她是一個癡情女。這種女人,隻要愛上一個人,便會豁出一切,忠貞不二。

“對不起,今日不見客。”我轉身準備進屋。

“我不是來買醉的。”

嗬嗬,不買醉豈不活受罪。

我一抬眼,與他四目交投。

兩人就此觸了電。

“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難以言喻的嬌媚,勾去了男人的三魂七魄。

閨房內。

“還不曾請教公子名諱。”

“不敢。小生姓李,家住江南紹興,四兄弟排行居首,母親取名甲。父親時任布政司之職,寄希望於我頂立門戶。科考未中,乃留BJ國子監讀書。”

“哦。”

“功名真有此般重要?”

“可不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誰不想有朝一日能躋身官場,為社稷獻薄力,為百姓謀福祉,為自己爭口氣,以告慰父母,光耀門楣。”

天見猶憐,讓我遇見個胸懷天下、勵誌圖強的男子。

“你喜歡我?”

李甲不語。

“不喜歡?”

“我……”

“你害羞?”

“不…不是。”

嗬嗬,自詡閱人無數,如此靦腆的,著實第一回見。

“不瞞你說,我雖為青樓女子,平日隻賣笑陪酒,未曾失貞。”

李甲眼神迷離,似乎有些不信。

我伸出一隻手,卷起衣袖,露出一條雪藕似的臂膀,潔白似玉,一點殷紅的守宮砂孤立其間。

“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一個心甘情願為我贖身的人。到那時,便嫁與他,相夫教子。”

“十娘若不嫌棄,李甲自薦,千金散盡救紅顏。”

**最大的悲劇是愛上自己的嫖客。風月場,浪情窩,不過銀貨兩訖。妄得真愛,簡直可笑!

得不到他的愛,得到他的恨也是好的,畢竟恨也要感情。大概沒有人會對商品動情吧。

夜漸深,燭火搖曳,我與他促膝夜談。

烈酒迷人本性,他見我酡紅的醉容,竟淫心肆起,食指大動。

“嘩嘩嘩……”忽地下了場急雨,他乘勢抱我入帳,共赴巫山。

……一切都是注定的,古往今來,男女之間一旦要“這樣”了,必來一場急雨,正是個順手拈來的借口。天公還是造美的耶!

次日一早,丫鬟伺候我倆洗漱更衣。老鴇得知此事,怒容滿布,好在李郎手頭闊綽,揮金如土,這才笑臉相迎,百般諂媚。李父對兒子所為略有耳聞,多次寫信催他返家,李郎不肯,老頭子一氣之下斷了供應銀兩。李甲囊篋漸空,老鴇日漸怠慢,揚言要逐他出春光院。

“媽媽,我和李公子是真心相愛,您就成全我們吧。”

“真心?哈哈哈……老婆子活了四十餘載,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蘇小小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不是的,李公子他,他不會的,求你了,媽媽,求你讓李郎留下。”

“留下,留下來看你賣弄風騷?哦,那他還真是夠心寬呐。”

“不是您想得那樣,李郎他,他會替我贖身的。”

“贖身?替你?哈哈哈,別傻了,他憑什麼?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說好聽點是太學生,說穿了就是個落第書生。根本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他是官宦世家。”

“那你倆更不可能了。哪個當官的會允許兒子娶一個**做妻子?”

“不,李朗他,他不是尋常公子哥。他說過會為我贖身,會娶我,一定會的!”

“十娘,醒醒吧!做我們這行的,哪有真情可言,這些年,你還見得少嗎?況且…況且!

“天下男兒皆薄幸呐十娘!”

“不會的,不會的,李郎他不會的,我不信,我不相信,我對他有信心。”

“既然你對李甲這麼有信心?敢不敢與我打賭?”

“賭什麼?”

“賭期一月,他若能為你湊到贖金,我就成全你們。否則,從此賣笑又賣身!”

“一言為定!”

某日,淮陽鹽商孫富求見,我拒不下樓,老鴇與我有約在先,隻得無奈道:

“姑娘近來身體不適,實在不能見客。”

“我不相信世上有銀子敲不開的門。”他徑直闖到二樓閨房外怒吼。

我安閑地在修剪瓶中鮮花,孫富凝眸注目,驚見之下,果真是美豔絕倫,呆怔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整理衣冠,向前作揖行禮。我懶得抬頭,沒答言。孫富搭訕道:

“小姐美若天仙,我對小姐愛慕已久,情願千金禮聘。”

我白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