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條件三個 廢紙一張(2 / 2)

陰曆二月初八是春分,江南大地雖然沒有到繁花似錦的陽春三月,卻也有著新草柳枝抽嫩芽,遍地金黃鋪菜花的盎然春意。蜂蝶花叢舞,風箏滿天飛,雅人俏婢美妓對酒當歌,粗人呼朋喚友狂飲野歡,踏春的人們,隻把那金陵城的郊外都逛了個遍,直到夕陽西下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城內。

就在這個鼾聲如雷的晚上,駱養性出手了。

錦衣衛千戶一聲令下,他手下三十餘位蒙了麵的緹騎心腹分做五撥,乘著夜色潛入到應天府衙、夫子廟、南禮部等要緊之處附近街巷,火箭點燃了就往人家衙門裏麵射去,引來四處一片的鑼響驚呼。火本不大,但沒多久,應天府衙役捕快、五城兵馬司巡卒、守備府水龍兵丁,但凡是夜間還在城中巡夜的公門之人,全都雲集這幾處緊要衙門救火稽賊。而完成縱火任務的緹騎心腹,早已經換了公服,或舟或馬地轉移陣地,一路上無人過問地到了城東南鑫豐錢鋪的銀庫所在。

所謂京師帝輦之地治安森嚴,又有著藩庫兵丁參與守護,有明一代也隻出過劫掠錢鋪鋪麵的小厄,從未曾出過錢鋪銀庫被搶劫的大案,因此,那鑫豐錢鋪的東家做夢都沒有想到過會有悍匪來襲這一茬,把個銀庫設在了秦淮東關北的河邊街區上,這裏都是大片的商棧庫房,隻以為公私護衛多了會更好。殊不知,庫房區居民不多空曠寬敞,交通頗為便利等特點正是不利之處。

唉,沒人幹過的事,防的人也必然疏忽:緹騎們幹多了秘密差事,在駱養性的親自領軍之下,蒙麵潛入進去的時候,那真是易如反掌。而肥腸灌腦的守卒們日常隻顧得拿錢鋪的孝敬,毫無兢兢業業的提防之心,沒盞茶功夫,竟被錦衣衛緹騎們圍住了兩支巡夜小旗,一律兒刀架脖子箭頂胸口,連驚鑼都沒敢敲響,沒口子交代了密鑰口令,端地是落草無聲。緊接著,十多人剝衣裳換裝詐門,十多人緣壁攀窗箭指廳內,齊齊堵得那銀庫正廳內另倆小旗的守卒們懵頭懵腦,很多人在睡夢中俯首就擒。

至於內庫中錢鋪聘請的私衛,在瞧見緹騎們手提著火油罐子和公家守卒都沒被殺之後,他們怏怏畏死地打開了內褲。。。。。都是混口飯吃而已,東家們要怪,就先怪你們的薪資給得還沒到讓我們自甘被焚燒致死的地步,再怪那個開天辟地地想出劫掠大號銀庫主意的悍匪吧!

十萬兩白銀的錢鋪準備金,不過隻有區區六千多斤重量而已,論體積也隻有十來個石碾子大小罷了,一艘三十板遊河的燈船便能運走,次日淩晨等那東河關一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運出去埋在隱秘處。而那些被俘的守衛,駱養性見沒出什麼紕漏,也就沒有大開殺戒,一律綁鎖在內庫之中,留下一半的心腹看守著他們直到雞叫兩遍的時分,這才悄然離去。

總之,整個悍匪行動,錦衣衛們做得完美,現場沒有一絲的血腥味。但每一兩銀子都是血汗錢,在那些擁有這些錢財的人看來,血腥味重得他們都不想活了呢。

等到辰時左右,銀庫換班守衛到了之後,見庫房內夜班守衛一律緊綁封口,銀架上灰印淩亂空空如也,頓時全都大驚失色,驚鑼敲得山響,急忙飛報鑫豐錢鋪、應天府和布政司衙門等各方知曉,鬧得是天翻地覆。一時間,南京陪都全城閉門如臨大敵,衙役捕快疾走街巷,京衛軍兵布控要害,秦淮河畔偵騎四出,把這銀庫遭劫案當開國以來第一要案來辦。

楚瑜笑說,“察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哲人啊。”聽說街上氣氛有變,便知道駱養性已經得手。他是一點都不慌,癡癡然,帶著淩波故意在幾個衙門前的街道上晃悠。

鑫豐東家哭,“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都好愚昧啊。”錢鋪可慘了,盡管東家一再聲明說被劫銀數隻占錢鋪的四成箱底,卻仍然引發了城內商戶的擠兌狂潮。生怕惹出大亂子的陪都各衙門,一聲令下,逼得那鑫豐錢鋪兌還所有存銀,有多少兌多少,兌了再說!

而閻敢盡,則隻能惱火地咆哮,“本公隻想找出那個在蘇州貼《再續憂危f議》的混賬王八蛋,剁死他全家!”

《憂危f議》和《續憂危f議》,是明朝萬曆年間揭發鄭貴妃和福王謀奪太子位的揭帖,號稱妖書案,曾經引發過兩次百官憤憤的洶洶大獄,害得鄭貴妃十分被動惱怒。再來一個《再續憂危f議》,而且是出在身邊的蘇州,急得閻敢盡聞訊之後馬上就帶著郎訊趕去了蘇州查案。。。。。駱養性果真是地道的明朝特務,楚瑜之前隻提了提大概的思路,他便很快偽造一份妖書,輕輕鬆鬆調虎離了山。

因此,很不幸的是,金陵城裏的擠兌狂潮,閻敢盡沒有能夠趕上。等他拿著十萬兩鑫豐錢鋪開出的票貼趕回金陵的時候,“不好意思,案破之前,這是廢紙一張!”

更不幸的是,這案子盡管閻敢盡很想親自來破,但他卻不得不回蘇州,那是他主子鄭貴妃的案子,比他的銀子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呢。

欲哭無淚的滋味,閻敢盡這回算是嚐到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