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青春百分百影樓”下邊水泥台子上的兩個後生的話題更有意思。一個留著小平頭,穿一件被扯得掉了半個袖子的黃布衫的攬工漢,對著另一個大個子攬工漢發出驚歎,大聲感歎道:“哎呀呀,不是今個親眼看見還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俊的女子。要是能跟這女子抱住睡上一覺,我爾個死了也不後悔!”

大個子接應道:“你癩蛤蟆還想吃個天鵝肉,你要‘放炮’,迎澤巷、東門外、紅旗大道老社窠、黑貓旅社招待所,野雞婊子到處有。”

黑眼窩紅嘴唇,

穿紅的戴綠的。

十七的十八的,

胖胖的瘦瘦的。

“隻要你有人民幣還愁沒你弄的女人?現在榆河城裏這號事公開的,孬好沒人管,隻要你小子有本事願咋價弄哩。”大個子一邊感歎著,一邊哈哈笑著說,“這大街上的女人戲灘裏的婆姨早就有主了。你小心人家男人聽見你這話打斷你的兩條狗腿,叫你再亂說。”

正當一群攬工漢們議論著這個俊女子的長長短短的時候,突然聽見這個女子高聲問道:“誰是粉刷工?”

這一句並不太大的聲音,就像一個巨大的炸雷震動了整個廣場。

攬工漢們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幾乎有點兒目瞪口呆。當他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時,一時間整個廣場又變得混亂起來。

幾乎在同時,所有的攬工漢都蹦跳著向這個說話的女子圍攏過來。他們一邊往裏擠著一邊使勁地揮動著兩隻手,嘴裏發出幾乎是同一種聲音:“我是粉刷工、我是粉刷工。”他們這時候都希望自己能夠被這個俊女子選中。

本來對今天找活兒已經不抱多少希望的楊虎娃,這時候正準備離開這裏,到附近找個小旅社歇腳,然後明兒個再尋機會。當他看到這個亂糟糟的情景時,希望再次迫使他快速圍攏過來。他奮力擠進人群,極力舉高一隻手對被擠得東倒西歪的俊女子說:“老鄉,要我吧,我是正宗的粉刷工,我一定把活給你幹好。”

“呀!怎麼是你——楊虎娃?”這位女子感歎著,一邊摘下青綠色的墨鏡拚命地分開人群用力擠到被稱為楊虎娃的後生跟前。

“哦,王月紅,原來是你呀!你怎麼在這兒?”

“我?唉,下來幾年了,說來話長,走,咱們到那邊聊聊。”

於是,兩個故鄉人非常親熱地相跟著,一邊說著話兒,一邊走過古老的榆河大橋向繁華的迎賓大街方向走去。

廣場這邊,不知哪一個調皮搗蛋鬼扯著嗓子尖叫著:“哎呀呀,這麼洋的個女子娃娃還不到幾分鍾,就讓個灰塌塌的後生給拐跑了,這世道還得了!好事他媽的都是人家的,咱們連夢都夢不見,就看天上下狗屎能不能掉到咱頭上!”

這話逗得所有在場的攬工漢們都哈哈大笑,這笑聲劃破了悶熱沉寂的廣場上空,使得本來就讓人受不了的天氣顯得更加地讓人煩躁。老天爺哪,你還讓不讓這凡塵世界裏草穀子米人活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