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的這張動物照片裏的狗的麵孔,讓我立刻就聯想到了我們的馬利。或許,這隻狗很有可能就是和馬利一胎生的同胞兄弟。這是一隻雄性的拉布拉多犬,個頭很大,毛發是黃色的,有一個像鐵砧一樣的腦袋,皮膚上長著褐色的深皺,他那兩個鬆塌塌的耳朵以一種十分可笑的角度向後豎立著。他就那樣直直地、全神貫注地盯著攝影機的鏡頭,以至於你完全可以想象到,幾秒鍾之後,在快門的那一聲哢噠以及閃光燈的那一道強光之後,他就會撲上前去,將那位攝影師撞倒在地,並且試圖吞下那個攝影機。照片的下麵印有這隻狗的名字:幸運。我大聲地讀著有關他的特點介紹。“幸運”是這樣介紹他自己的:“充滿了活力!當我學著如何去控製我的能量水平的時候,那麼我將會在家裏表現得很好的。我並不想過一種安逸的、簡單的生活,所以,我的新家必須要對我很有耐心,並且要繼續教我有關犬科動物的諸多禮貌行為。”
“我的上帝,”我叫喊道,“是他。他起死回生了。”
“不是起死回生,而是投胎轉世了。”詹妮糾正說。
“幸運”和馬利長得實在是出奇地像,而且報紙上有關他的描述,也說明他與馬利十分相似。充滿了活力?控製精力的問題?學習犬科動物的禮貌行為?需要耐心?我們對這些委婉的說法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甚至我們自己也用過這一套字眼。我們那隻精神失常的狗又回來了,再一次年輕、強壯了,而且,比以前更加狂野了!我們兩個站在那兒,凝視著報紙,什麼也沒有說。
“我猜我們可以去看一看他。”最後,我終於打破了沉默。
“就是覺得挺好玩的。”詹妮補充道。
“對。隻是有點兒好奇罷了。”
“看一看又不會有什麼害處,不是嗎?”
“完全沒有一點兒害處。”我表示絕對同意。
“那麼,好吧,”詹妮說道,“為什麼不可以呢?”
“難道我們會有什麼損失嗎?”
附錄一:
下麵是約翰·傑羅甘在《費城調查者》上所寫的專欄文章,正是此文給了他創作《馬利與我》的靈感與動力。
向一位忠誠的夥伴告別
約翰·傑羅甘
黎明時分,天色依然是一片黯淡的淺灰,我在車庫裏找到了鐵鏟,然後走到了草坪與樹林相接的山腳下。在那兒的一株野生的櫻桃樹下麵,我開始掘起地來。
土壤十分鬆軟,而且,很幸運的是,沒有結冰,所以工作進展得很迅速。我獨自一人待在戶外的院子裏,身旁沒有馬利的陪伴,感覺有些怪怪的。十三年來,這隻拉布拉多尋回犬把緊隨在我的左右到戶外去當作了自己的一項事業,無論是去采摘一個西紅柿,還是去除草,抑或是取郵件。然而現在,我隻能孤身一人,為他挖掘著這個洞穴。
當我告訴我的父親說,我必須把這隻狗埋葬在地裏,給我的這位老夥計以前從未收到過的、最為親近的事物貢獻出自己的微薄之力時,他說道:“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一隻像馬利那樣的狗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把他喚作是一隻偉大的狗,甚至是一隻好狗。他像女妖班西那般狂野。他像一頭公牛那般強壯。他在橫衝直撞中度過了快樂的一生。他有一個經常會與雷暴等自然災難相聯係的嗜好。
他是我所知道的惟一一隻被訓犬學校開除的狗。
馬利會嚼碎沙發,撞破屏風,口水直流,在垃圾桶裏四處翻尋。他個頭如此之大,以至於隻要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他便會後腿立地,吃光廚房餐桌上的所有食物。
對於被馬利撕碎過的床墊的數量、挖過的清水牆的次數,多到我都記不清了,而這些幾乎總是由他對自己那致命的敵人——雷暴的萬分驚恐而引起的。
可愛又又蠢笨
他是一隻威嚴的動物,他那幾乎重達一百磅的顫巍巍的肌肉,包裹在他那稻麥色的茂密的毛發下麵。至於頭腦,我隻能說,他追逐著自己的尾巴,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那條尾巴能夠將咖啡桌上的所有杯盤一掃而空。凡是被他吞咽下肚的物品,我們都難再尋到它們的蹤影,包括我妻子的那條金項鏈,不過最後我們終於失而複得了那條鏈子,而且其光澤度簡直前所未有。有一次,我們把他帶到了一個戶外的就餐點,並且把他係在了那張沉重的鐵質咖啡桌上。但是,我們的這一行為被證明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馬利發現了一隻可愛的髦毛狗,於是他奮力地朝前衝去,而那張咖啡桌則被他拖在了身後。
但是,他有一顆純潔的心靈。
在我們的第一次懷孕因不慎流產而終止了之後,我將我的妻子從醫院接回了家,這時候,那隻瘋狂的野獸卻極其溫柔地將他那顆短而結實的腦袋擱在了她的膝蓋上,他隻是低聲地嗚咽著。而當小嬰兒終於到來了的時候,不知為何,他能夠理解他們是某種特殊的事物,並且允許他們在他全身亂爬,拉他的耳朵,扯下一小撮狗毛。有一天,當一個陌生人要抱起其中的一個孩子時,我們那隻快樂的龐然大物表現出了極其的殘暴,我們從來沒有想到,在他的身體裏麵竟然隱藏著一股如此凶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