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有情回來的時候,就見阿眸一人蹲在湖邊,身旁飛舞著零星的螢火蟲,夜色中一閃一閃一閃……
幽邃的眼睛裏映出他單薄無助的背影,莫名的,男人的心驀地揪緊。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緩緩地,一步步地走向那個讓他心疼的人。
“阿眸。”
應有情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人兒沒有任何回應。心,如同沉入幽暗漆黑的海底,窒息而又讓人恐懼。
應有情再次喚了一聲,就見蹲著的人,慢慢地站了起來。在阿眸轉身那一瞬間,應有情看見了,他眼眸裏的疏遠。
四目相對,雙方的眼神皆複雜的難以言說。
應有情的目光落在阿眸的雙眸上,哭的發紅的眼睛,淚水肆虐。伸手想替他擦去淚水,卻在阿眸的無聲地注視下,僵在半空,許久……才落下。
二人之間,一時無言。
“想起來了。”過了很久,應有情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阿眸沒有說話,就是這麼一直看著他。
“想怎麼做?殺了我?”見阿眸依舊沒有反應,應有情又問道:“還是要走……”
阿眸眼中閃過一絲微光,應有情的心頓時擰作一團。
“你放我走嗎?”微弱地詢問,卻早已知道答案。
“不放!”一把拽過他,應有情抱住就不打算再鬆手,“想都別想!”
任由他抱著自己,阿眸淒然地閉上眼睛。
自從阿眸恢複記憶之後,應有情擔心他會離開,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晚上,他即使不再跟阿眸睡在一起,卻也會守在屋內。他坐在桌子旁,看著床上的人,常常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看到天亮。
半個月下來,阿眸安靜了很多,就像回到了紅塵山莊一樣。阿眸話少了,也不愛笑了,對應友情的一切要求都是順從不反抗。應有情說什麼,就做什麼。也不知是好是壞,他也不再談離開的事情……
“這些都是你喜歡的菜。”
阿眸點點頭,坐在應有情身邊。他拿起碗筷規規矩矩的進食,沒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悲傷。
應有情注意到他胸前一直掛著的三色箭羽的鏈子,伸手正打算觸碰。阿眸慌忙的握住鏈子,倏地起身後退,碗筷叮當一聲皆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屋內靜悄悄的。阿眸握著鏈子,拒絕者應有情的靠近。這麼多天,應有情第一次見他有這麼起伏的情緒。無措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對不起……”還是阿眸先說的話,細若蚊蚋。他低著頭不敢看應有情,小心翼翼地走到碎碗前,蹲下身子,打算去收拾滿地的狼藉。
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刺痛男人的心。
握住阿眸的手,應有情將人一把拉起後打橫抱向床邊。無視阿眸滿是懼意的眼睛,他點了他的穴道,替他蓋好被褥後放下床簾。深色的帳幕隔開兩個人。應有情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
小鎮不遠處的樹林中,男人彎弓搭箭,樹上早已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箭支。抬手,盯著前方的樹,應有情目光發緊,腦海裏全是方才的情景。
阿眸眼中的懼意,刻意的疏遠……他,拒絕他的靠近。偏執的握著脖子的鏈子,更不許任何人褻瀆那一份溫柔。
無數次料想過阿眸恢複記憶後,他和他之間會如何。但真的發生了,麵對阿眸的目光,心居然真的那麼疼……
阿眸一直躺在床上,等到穴道解開,安靜的躺了很久,外麵都沒有任何動靜。坐起身,拉開帷幕,應有情就站在床邊,靜靜地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
美麗的眼睛,閃過一絲微光。握著鏈子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應有情看著一臉防備的他,俯下身子,含住他的唇。
阿眸身子頓時僵硬了,呆如木雞地任由男人由唇一路吻至白皙的鎖骨。垂下眼眸,伸手放在衣衫前,正欲解開,手便被男人握住了。
應有情扣住阿眸的手,壓在床上,淺吻深吻不斷的落在他的臉上。
阿眸一手被他握住,一手緊緊拽著鏈子。
“阿眸……”應有情喚他。
睫毛微動,身下之人沒有回應。
“阿眸……”應有情在他側頸落下一吻。
阿眸偏過頭,露出由頸至肩的線條,方便男人的輕吻。
一路由肩吮吸至耳朵,應有情含住阿眸的耳珠,慢慢廝磨。見阿眸閉上眼睛,他湊至他耳邊,說道:“叫大哥哥,阿眸……叫大哥哥……”
緊閉的雙眸,微抖的唇泄露了身下人的情緒。
阿眸緊緊握著鏈子,身體輕顫。
停止一切的動作,應有情起身。
阿眸側身蜷縮著,整個人都在發抖。
望著他,應有情目光悲傷。
自那天起,彼此間再也沒有說過話。應有情也沒有再逼迫過他。對阿眸,失憶時是怎麼對他的,如今依舊這麼做,並且比之前做的更好。他知道阿眸對他有怨,他不奢求他能立馬原諒他。至少,就像現在這樣,留在他身邊,哪怕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也是好的。
自私也罷,如果不這麼做,他和他就真的再無可能。
應有情買下了阿眸曾經的家,帶著他重新住了進去。之前,阿眸記憶缺失,情緒容易不穩,因此帶著他離開了千燈鎮。如今,阿眸什麼都想起來,應有情雖依然怕他觸景傷情,但這裏對於阿眸來說有許多很珍貴的回憶。權衡利弊,他還是帶他回來了。
那日秋高氣爽,天氣很好。
應有情抱著阿眸,坐在院子裏。頭頂的藤架是昨日兩人一起搭好的,期間阿眸仍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好在應有情說什麼,他都肯聽。
“你要是喜歡這,以後我就陪你住在這。”
“……”
“藤架搭好了,你喜歡什麼,我們就種什麼。”
“……”
“種花或者種葫蘆之類的都好。”
“……”
“阿眸,我記得你喜歡花……是花對不對?”
“……”
“我記得沒錯,雖然你就說過一次,但我記得。”
“……”
“阿眸……”
“葫蘆,我喜歡葫蘆。”
應有情愣了愣,抱緊他,喃喃自語道:“那我們就種葫蘆。阿眸喜歡什麼,就是什麼。”
有時兩人會去湖邊散步。那條湖,兩人最初相遇的地方。應有情牽著阿眸的手,想握緊卻又怕他疼。
“夏季這會有很多螢火蟲,你喜歡看,等到了夏天,我們就天天來。”
“……”
“等你生辰那日,我會捉很多,放在你床頭。讓它們伴著你入眠。”
“……”
“還有猜謎,阿眸很會猜謎。以後每逢鎮上有猜謎的,我就陪你去。得到的東西,你若喜歡,我們可以全部放在一個屋子。”
“……”
“等以後,你和我都老了的時候,我們可以看著那些東西回憶過去。”
應有情低頭看向身邊的人,阿眸出神地看著眼前的湖水,手緊緊握著胸前的三色箭羽,不知道在想什麼。
掰過阿眸的身體,二人麵對麵。應有情壓著他的雙肩,靜靜地凝視他的眼睛。阿眸低垂目光,沒有看他。
長歎一聲,應有情在他的眉毛輕柔落下一吻:“我不會放手。阿眸。”
美麗的眼睛,眸光微動。
日子平淡似水。應有情和阿眸即使形影不離,可所說的話,依舊屈指可數。阿眸習慣沉默,應有情也不會強迫他。他所求的不多,隻要阿眸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陪著他,就好了。
秋天最後一片葉子落下來的時候,刮起一陣冷風。幾天後,整個小鎮陷入天地一白的世界中。阿眸站在屋門前,靜靜地注視著落雪紛紛,身上一暖,回過頭就看見了應有情。
應有情站在阿眸身後,給他穿上披風,雙手繞過阿眸的肩膀,靈巧地在他胸前係了個結。攏了攏披風,讓瘦弱的人兒被披風緊緊包裹住,應有情又拉起帽子護著阿眸的頭。最後,就這麼抱著他,寬厚溫暖的胸膛貼著人兒的背,陪他一起看落雪。
“姐姐……”
聲音很小,但男人聽到了,懷裏的人似乎說了什麼。這麼久了,這還是第一次,阿眸主動開口說話。
“姐姐,喜歡下雪,可又怕冷……”
嗯的回了他一聲,收緊手臂,彼此間又是沉默。
雪下的安靜,應有情看著一片的雪白,問道:“阿眸,想去見姐姐嗎?”
懷裏的人動了動,應有情微微鬆開手,阿眸轉過頭看著他,盯了許久,最後微微點頭。
“我帶你去。”
看見人兒眼眸了一閃而過的詫異,男人吻了吻他的唇,跟雪一樣的輕。
初雪消融的第二天,應有情找來一輛馬車,帶著阿眸踏上去鳳鳴鎮的路。玄靈殿的總殿在那裏,阿眸的姐姐也葬在那裏。
天公作美,一路下來,沒有遇到很惡劣的天氣。進入鳳鳴鎮的刹那,應有情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故意帶著阿眸走進玄靈殿旗下的茶樓,一杯茶後,他和阿眸就被請去了裏間。
白色的麵紗遮住的容顏昳麗,一身藍白服飾與其身後的女子略微不同。上挑的眼角,一雙鳳眸,此刻正銳利地看著應有情。
“應首領。又有何見教?”白溪夢握著劍,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目光掠過阿眸,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我要見紅玉。”
應有情剛說,白溪夢身後的女子厲聲嗬斥道:“放肆,我玄靈殿的聖女也是你想見就見得。”
白溪夢手一抬,那女子不再說話,憤然地瞪著應有情。
“我以為上次聖女已經跟應首領說的很清楚了。玄靈殿不是很歡迎應首領。”應有情單槍匹馬的闖入玄靈殿總殿,要見聖女,非要拿什麼信物。聖女念他是玄靈殿姐妹的後人,讓他三分。
可應有情說什麼都聽不進去。雖然他武功高強,但在玄靈殿,還容不得他放肆。玄音陣下,新仇舊恨,倒是好好的教訓了一下這個無禮的狂徒。
但就算滿身是傷,他也要聖女交出信物。聖女見他氣勢強硬,不肯罷休,便詢問緣由。得知真相後,才知道是赫連閣主所言。雖然不知道那位大閣主的用意,但聖女強調這裏並無任何人的信物。並告訴應有情,他被赫連晟騙了。
看在應有情殺了白夜,替玄靈殿死去姐妹報了仇的份上,聖女放他離去。並告訴他,玄靈殿不歡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