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條條白色的線索,把吳忠壽的身體裹得緊緊的。何大壯嘴裏呢喃道:“對不起了,對不起了!”
畢竟是一個人,捆綁的還是不夠紮實,也不夠緊。何大壯的腦門上都是汗,可還是綁得一條緊一條鬆的。何大壯當然綁不緊,以往的情況綁的都是死人,這次綁得是活人,活人身上的肉都是軟的,每個骨節都是活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綁緊呢。可是,他一定要綁緊,特別是要把嘴勒住,這樣喊聲才不會太大,否則,一個活人怎麼可能甘心讓自己的靈魂就這樣離開自己了呢?
正在何大壯努力捆綁吳忠壽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這聲音一連串地響起來,像雨點一樣密集,伴隨著一聲聲不熟練的漢語:“有人麼?有人麼?”
沒錯,外麵就是西澤俊,這是西澤俊第一次公開露麵。
但是何大壯並沒有理會,他沒有停下手腳,還在繼續綁吳忠壽,現在,已經綁到了脖子。構成長台的桌子,被吳忠壽壓得依依呀呀地悶響。
敲門聲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就聲音就逐漸地小了。西澤俊是一個細心的人,他站在門口,仔細地聽著屋子裏的動靜,他很清楚吳忠壽現在的處境,他很有可能還在這裏。
如果一個人,真的願意為你做一些他以前從來都不願意去做的事情的話,要不,他是想和你交朋友,要不,他就是有求於你。
雖然西澤俊聽不到一點聲息,但是,他還是堅信,吳忠壽一定還在這兒。而且何琴榮還奄奄一息,何大壯不可能離開他的家。
吳忠壽已經被綁好了,何大壯拿過火爐上的小盆,把一大把白蠟放進盆裏,放到火爐上去加熱。火爐裏的火很旺,白蠟很快就化在小盆裏,一根根白色的蠟撚子,像是一條條死去的蛔蟲。火光照在何大壯的臉上,他笑了,是幸福的笑。
過了一會,何大壯把蠟盆端到吳忠壽旁邊,口裏開始碎碎念起來。他一邊念,一邊用自己的手,撩起灼手的蠟油,往吳忠壽身上塗抹。何大壯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人,他的手皮早已經結了厚厚的繭子,蠟油的溫度根本奈何不了他。但即使這樣,何大壯的臉上還是顯出了扭曲的神色,他覺得自己越痛苦,心裏越平靜。
蠟油一點一點滲進厚厚的布條裏,厚厚的布條已經半透明。何大壯從吳忠壽的腳,一寸一寸地往上抹蠟油,可是抹到胸口的時候,突然從吳忠壽的胸口攢出一道火光,“騰”地一下,那是吳忠壽胸前的秘印起了作用,秘印是保護性的符咒,隻要是法術,任何可能威脅到主人安全的法術,它都會焚毀自己,用火焰把對方燒傷。這一下,把何大壯的手燒得退了皮,要不是繭子厚,恐怕連手也要化掉了,更鬱悶的是,這一下也把何大壯嚇得夠嗆,猛地一退,把盛蠟油的小盆撞翻了。
“咣當!”
何大壯緊緊地咒罵道:“******,嚇死我了!”轉而神色又悲傷了起來,看了看吳忠壽,繼續說道:“難道你不願意救琴榮?”
這是屋裏的動靜,可是,西澤俊在門外可還沒走呢。聽見了這一聲,更肯定了何大壯就在家裏。既然是在家裏,敲門又不開,那一定是在做什麼事情,而且,肯定是壞事情。西澤俊不敢想太多,直接破窗而入,一個漂亮的滾翻,進了何大壯的家。西澤俊抬頭一看,居然是何琴榮的臥房。何琴榮安靜地躺在床上,被子是很薄的那種,一起還能看得出何琴榮呼吸的節奏,薄被也隨著起伏。沒錯,她還活著。
這時候,何大壯也從屋裏迎了進來,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菜刀,另一隻手還散發出一股焦糊的人肉味,臉上掛滿了憤怒的表情,這是一種愛女情切的表情。
“你要幹什麼?”何大壯說。
“吳忠壽在哪?”西澤俊說。
這兩句話仿佛是同一時間問出口的,但是彼此都沒有回答,隻是用惡狠狠的眼神相互注視著。
毫無疑問的,何大壯持刀奮起,他絕不能允許眼前的這個人把他閨女的貴人帶走,更不能讓他威脅到女兒的生命,他隻能先發製人。疼痛,讓他的鬥誌又上漲了幾分。如果說一個有恨的人已經足以讓人害怕的話,那是因為這樣的人會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更可怕的是為愛而戰的人,因為雖然他們可能不會那樣不擇手段,可是他們卻會無所畏懼,一往無前。這是超越生死的力量,是所向披靡的力量。
可是,西澤俊也不是等閑之輩啊,他是個神秘的人,從一開始進入我們的視野,他就是個不可捉摸的人,辦事兒利索,腿腳靈活,樣貌英俊,還經常會一些別人意想不到的招數。這些招數現在也不會失靈,一手空手道的功夫,也不容小覷。
他們之間,今天誰會贏呢?
沒有真正的贏家,西澤俊的功夫根本施展不開拳腳,因為何大壯根本不會什麼功夫,就是簡單的用刀砍,他的刀被西澤俊奪去之後,就是簡單的橫衝直撞加上拳腳,唯一避諱的,就是依然躺在床上的琴榮。何大壯力大如牛,要是被他打上一拳或者踢上一腳,也絕對不是鬧著玩的。可是何大壯也占不到什麼便宜,打了一陣子,何大壯都抓不住他,可是也趕不走他。
雖然沒有贏家,但是,架總是要打完的。西澤俊是個聰明人,何大壯是個老實人。大多數情況下,老實人是算計不過聰明人的。在這裏耗時間,對於西澤俊來講無疑是一種最愚蠢的做法,因為他並不知道吳忠壽現在究竟怎麼樣,多一分鍾未知,吳忠壽就多一分鍾危險。他必須盡快結束這場戰鬥。
轉眼,西澤俊閃到何琴榮的身旁,何大壯心頭一緊,連忙停住了動作。隻見西澤俊用手控住何琴榮的咽喉,眼神得意地瞧著何大壯。
“放開她!”何大壯像一頭憤怒的雄獅,這一聲是發自內心的吼叫。可是,他依然不敢有任何動作。
“現在不是你命令我的時候,何先生!”西澤俊說道。
“你要幹什麼?!”
“我隻是想知道我的朋友吳忠壽在哪。”西澤俊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很有分量。
“他……他不在我這兒,你快放了我女兒!”
“他不在?他真的不在麼?”西澤俊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仿佛要刺穿何大壯的胸膛,直擊他的內心。何大壯手上有繭子,可是,胸膛上並沒有。
何大壯有點心虛,老實人說話都會心虛,他開始發抖:“真的沒有,真的!——我賭咒!”
“可是我聞見了一股血腥味啊,是吳忠壽的血腥味!”西澤俊開始反撲了。
何大壯心想:“剛才我很小心了,怎麼會有血腥味兒呢?是不是剛才的蠟油把他給燙傷了?”這麼想著想著,眼神開始往外飄,看著那個關著吳忠壽的倉庫。
西澤俊敏銳地捕捉著何大壯的神態,更加確定了,吳忠壽就在這裏。倏地一下,西澤俊如脫兔一般衝向了那個倉庫,何大壯竟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西澤俊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也打了個寒戰,這個陣勢他是見過的。
生祭天燈回魂術!
西澤俊心裏不禁產生了懷疑,剛才和何大壯交手的時候,隻是看到何大壯用蠻力出手,絲毫沒有會法術的意思。可是,生祭天燈回魂術是一種極其高級的陰陽術,沒有一定的功力是肯定無法實行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裏的玄機太多了,西澤俊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至少,這個法術,連西澤俊自己也不會。他隻是聽說,生祭天燈回魂術極其險惡,破解之時一著不慎,可能就得散盡法力,更嚴重的情況,那就是靈魂出竅,永不附體。
“琴榮!琴榮!”何大壯在屋子裏瘋狂地叫起來。
西澤俊隱隱約約感覺到一些異樣,一種不安全感湧上心頭。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扛起吳忠壽就要走,可是,吳忠壽的身子,卻像鉛塊一樣,根本扛不起來。西澤俊再一抬頭,何大壯已經堵在了門口。
“你害死我女兒,我要你償命!”何大壯低沉地怒吼著,然後撲過來。於是兩個人又扭打了起來。
吳忠壽出去了半晌,人一直沒回來,這個事兒國標國盛肯定是知道的。起初,他們以為吳忠壽隻是上個廁所,可是,這麼大半天沒回來,這哥兒倆就犯嘀咕了。這個吳忠壽幹嗎去了呢?去廁所找,根本沒有人,國標敏銳地感覺到,吳忠壽應該是出事了。給吳忠壽打電話,電話也接不通,可是,要去哪找呢?國標國盛也沒什麼主意。隻能是給丘玄打電話,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打個電話算算卦,也總比抓瞎強。
“喂?是丘道長麼?”國標接通了電話,可是,對麵還沒有什麼回音。
當然是這樣,丘玄在醫院讓陳三喜一頓數落,本來就不痛快,這次國標打來電話,丘玄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呢,怎麼敢答應?如果是陳三喜打來的電話,他幹脆掛斷,就當是誤接了電話。
聽見國標的聲音,他才放了心,說道:“什麼事兒?”
“忠壽不見了!打他電話也關機,去哪找啊?”
丘玄心裏一驚,心想:“吳忠壽的身體還虛弱的很,他沒道理去太遠的地方,而且還是白天出去的,問題應該不大。可是這個事情很蹊蹺,他拖著那麼一個病怏怏的身子,到底去幹什麼了呢?”
丘玄沉下心來,手捂著話筒,低聲問渡厄禪師:“吳忠壽不見了,會不會是佛衣?”他完全相信佛衣有這個能力。佛衣的妖力十足,而且還精通佛法,實力不容小覷。
渡厄眉頭一鎖,喃喃道:“這應該不是佛衣所為。你先問問清楚,吳施主是怎麼失蹤的?”
國標和國盛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好草草說了幾句,丘玄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隻好讓他們先等消息,他要先占一卦。
渡厄看到丘玄掛斷電話,心情驟然沉了下來,和丘玄說道:“老弟,這個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
“佛衣是靠佛法才能有這麼大的能力,這個事情老弟你應該是清楚的。”
“當然,我也差點就死在他手裏。”
“不過這一點你放心,佛衣絕不能妄生殺念。”
“為什麼?”
“佛法以慈悲為懷,萬事以教化為先,倘若妄生殺念,他的法力變使不出半分半毫,如果佛衣一意孤行,反而會讓自己灰飛煙滅。”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是佛衣所為,那麼吳忠壽反而是安全的?”
渡厄禪師鎖眉不語。
說起丘玄,和人鬥法的本事不大,要說占卜問天,這個本事還是有的。他用的最古老的蓍草算命,這是周易當中記載最完善的占卜方式,結合乾坤譜和爻辭,再加上一點點法力,可以算個八九不離十。
渡厄禪師饒有興趣的看著丘玄,雖然大師已經早已置身方外,但是對這些東西還是很感興趣的。突然,丘玄眉頭一皺,歎聲道:“不好!”
轉而變換了語氣,又喃喃道:“不對啊?”
“老弟,出什麼事情了?”
“我這卦象不對啊,你剛才說吳忠壽應該是安全的啊?可是我這卦象顯示的可是大凶之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