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燈回魂(3 / 3)

“你知道我會幫忙的,”西澤俊說道,“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吳忠壽說道:“你以為這個時候,我還有心思和你開玩笑?”

“她是誰?”西澤俊的中文說得顯然不是特別好,他是想問:“她是什麼人?”

“是……”吳忠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頓了頓,然後說道,“她是一個對我來說什麼重要的人。”

“既然是這樣,那我一定要救了!”西澤俊說道。

“我能聽聽理由麼?”這次輪到吳忠壽擺起了架子。

“因為我們是朋友?”

“你說的對,但是還差點兒意思。”

“什麼?”

“因為我是一個對你來說有價值的朋友。”

西澤俊沒有說話,這次是他掛斷了電話。然而這一次,吳忠壽也沒有給他打過去,因為何琴榮在哪,應該怎麼救,西澤俊不用問也能知道。如果他不知道,他就不是西澤俊了。

掛斷了電話之後,吳忠壽也開始趕往何琴榮的住地。

吳忠壽拖著孱弱的身子,來到何琴榮家的門口,可是他左顧右盼,沒看見西澤俊的身影。西澤俊不可能提前進去的,因為他沒有什麼理由。他敲響了琴榮家的門。

門開了。

開門的是何大壯,家裏沒有人,何大壯沒說話。吳忠壽覺得,他沒說話,是因為他心軟,他心軟,是因為他看到了吳忠壽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

吳忠壽開了口,道:“剛才沒有人來?”

“誰會來?”何大壯問道。

“我知道,這是佛衣的法術,我剛才叫了一個朋友來這裏的。他懂得捉妖。”

“他在哪?”何大壯的眼睛一亮。

“我也不知道,可能還在路上,”吳忠壽說道,“我想先見見琴榮可以麼?”

吳忠壽的手機響了。

“喂?”吳忠壽接起了電話。

“吳先生,你是不是現在已經到了何琴榮那兒了?”西澤俊的語氣很緊張。

“是啊,我正在跟何大叔聊琴榮的狀況,你什麼過來?”

“你現在必須馬上出來!相信我!現在!馬上!”西澤俊的語氣從緊張變成了堅決,這好像是不能違背的命令。

吳忠壽覺得情況有些不妙,但是電話裏既然西澤俊不願意說清楚,他也不好問太多,隻是說:“好吧!有什麼事情,等我回去再說吧。”

麵對琴榮的慘狀,吳忠壽決定一定要見她一麵。他覺得,他欠她太多。吳忠壽掛斷了電話,沒聽西澤俊解釋什麼,也沒有聽西澤俊的話。

突然,吳忠壽眼前一黑,他本來就孱弱,現在更是轟然倒地。

站在他身後的,是何大壯,何大壯的雙手緊緊地握住,胳膊上的肌肉像是兩塊老樺木根子。以莊稼人的力氣,一拳砸在羸弱的忠壽肩頸之上,他想不倒下去,都成問題。

至於西澤俊,他當然能夠算出吳忠壽大劫在即,他想提醒他,又不能說破天機。從吳忠壽掛斷電話的那一刻起,他知道,吳忠壽要有一場大麻煩了。

何大壯的臉上露出的一絲苦澀的微笑,這種表情,絕不是一個經曆淺薄的人可以做出來的。他的口裏喃喃道:“吳忠壽,不管是不是你害我女兒,我不是存心要你的命的,對不起了。”

何大壯的力氣並不小,他把吳忠壽整個人都抱了起來,然後放到了後麵的屋子。

這個屋子是背陰的,隻是一個小倉庫。所以光線不是很好。這個屋子裏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息,讓每一個一次來過這裏的人,都會覺得壓抑。四周圍的都是牆,隻有靠外圍的一堵牆的上麵,最高的地方,有一排孔窗,隻能透氣用,絕對不可能用來采光。進門正對著的是三條白沙篙,下麵是小供桌,供桌上是一大把香燭。屋子中間是一個兩張桌子並成的一張長台,何大壯把吳忠壽放在長台上。旁邊是一個小火爐,火爐上擺著一個白色的小盆,牆也是慘白慘白的,上麵畫滿了符文一樣的圖畫,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何大壯拿起一隻白蠟,慢慢地走到吳忠壽麵前,說道:“忠壽,我不是真的要這麼對你,誰讓你害了琴榮?現在全縣的人都知道,琴榮是因為你才被佛衣下了離別咒。你得知道,害了人,這是要下地獄的。你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呢?我知道,你和琴榮是六合貴人,我現在也沒什麼別的辦法,隻能用這個天燈回魂的法子了,你死了,這魂兒就能救活琴榮,而且,你要是真的救活了琴榮,也算是功德一件,下輩子,也許還能轉個人,甚至還能更好點也說不定。”

天燈回魂,這個不是個一般的法術。人死了,魂魄變成中陰身,這個我們是知道的,一般情況下,一個人的靈魂一旦出竅,靈肉分離,就不可能回到自己的肉身當中去,即使回去,靈肉也不可能重新附著在一起。而天燈回魂的法術,一般是用三合或者六合貴人的靈魂作為代價,讓這個貴人死去,中陰身施法,運用六合之氣讓被救的人靈與肉重新產生附著力。正是因為這樣,這個法術一旦成功,那麼這兩個靈魂就會合二為一,而被救人就會重新活過來,並且把六合貴人的陽壽寄到被救人的身上。

這樣的法術,在陰陽師的手中,也不常使用。第一,這個法子要求太苛刻,既要施救貴人自己願意,還要被救之人靈魂剛剛處於彌留之際。第二,這個法術和血祭、借屍還魂並稱為三大換靈術的法術,施放起來,沒有一定道行是不容易奏效的。可是,這樣的法術,被何大壯居然學會了,這裏麵還是有一段故事的。

何大壯是個老實人,以前救過縣長的兒子,這是我們前麵說過的。縣長兒子怎麼了呢?說是有一次,縣長的兒子和同學去山裏水庫摸魚,一共去了四個孩子,那會縣長兒子也就十幾歲。幾個孩子玩得天晚了,就有人說:“咱回去吧,太陽都要落山了。”

“時間還早呢,再玩會!我出來的時候,讓我爹在家燉豬蹄子了,這得燉會兒了,咱再玩會兒,一會兒你們跟我一塊回去。”這裏麵有個小孩子,叫朱程武,和縣長兒子是好朋友,這話就是他說的。

那個年代人們都很窮,能燉豬蹄子,誰不想去吃呢?一聽這話,本來就不想回家的孩子們,就更不想回去了。光等著再玩兒會兒,一塊去人家家裏吃豬蹄子呢。

玩點兒什麼呢?幾個孩子就選擇了捉迷藏,大山裏麵,你隨便藏個地方,誰能找的著啊?所以捉迷藏是個十分好玩的遊戲。可是小孩子,玩著玩著,總會鬧點小矛盾,比如誰耍賴,沒數完數就回頭看,或者誰蒙著眼睛的時候偷看什麼的。

這次,是縣長的兒子耍賴。

“你耍賴,我們不跟你玩兒了!”一個孩子叫道。

“對!你太賴皮了!我們去程武家去吃蹄子去!不帶你!”另外一個孩子也幫了腔。

“豆子!別聽他們胡說,走,咱一起吃蹄子去!”朱程武也開了口,縣長的兒子小名叫豆子。

沒想到豆子卻慪了氣,說道:“程武,你們去吧,我不去了,這挺好的,我今天就住這兒了!”

“豆子!你別這樣,走吧!”程武還是這麼說。

“別管他!讓他呆著去!他還敢真住這兒?當心讓狼叼了去!”這幾個小弟兄就要拉著朱程武就要走,程武也沒說什麼,隻好和他們走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豆子的話還真就成了真。

快後半夜了,豆子還是沒有回家,縣長就叫人找這幾個孩子問話,一問話,這幾個孩子也慌了神,連忙回到水庫去找。縣長家的孩子出了事兒,那還不得驚動一大幫子人?這裏麵就有何大壯。

先發現豆子的,就是何大壯。何大壯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岸邊,肚子大的像個鼓,一看就是掉水裏了。何大壯摸了摸鼻子,發現還有氣兒,趕緊一邊叫人,一邊把豆子倒背過來控水。一會這周圍就圍滿了人,可是水控出來了,人卻沒醒。

村裏有老人過來一看,就說這孩子是被鬼吸了魂魄,要找個師傅來給孩子招魂。何大壯是個老實人,跑前跑後的,沒少賣力氣。請來的這個,是個當地的巫醫,人們都叫他鄭師傅,依依呀呀地做了一回法,跟縣長說:“你家孩子的命不夠硬,魂兒已經出去了,貼不上了,得認個幹爹,我把這套法術傳給他幹爹,這孩子以後八成還是要犯病的,到時候,這個幹爹就能幫他把魂兒震住。”

“這幹爹有啥條件?”縣長問了。

鄭師傅趴在縣長耳朵上,悄聲說道:“心要正,人要老實,這法術有點邪乎,要是傳的人不對,要出大問題的。”

縣長叫道:“大壯,你為了救豆子出了不少力,就給他當幹爹吧!”

何大壯心裏樂開了花,給縣長的兒子當幹爹的事情,當然是好事情,也就應了下來。鄭師傅是當地名氣不小的巫醫,他養的小鬼不計其數,隨便就可以找個能和豆子匹配的鬼魂。最後,豆子得救了,何大壯也就學會了這一手天燈回魂的法術。

可是這人難免要做糊塗事兒的,一個人就算再老實,隻要他有本事,總還是能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的。話說今天這事兒就是一樁,當初鄭師傅叫他這個法術的時候,是用的養的小鬼,可是何大壯不會啊,他隻能用活人生祭。隻能說,有的人老實是因為沒本事,有了本事,他就有了不老實的資本。

隻不過,何大壯想了想,還是下不了手,這個法術他以前沒成功過,他怕吳忠壽不肯救他女兒,於是他繼續說下去:“當然,你也是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了,再死一回,你也不會太怪我,是吧?琴榮要是活過來,我讓她天天給你燒香,燒九九八十一天。不過我老漢也看得出來,你是喜歡我閨女的,你應該會願意救她的,對吧?”

說著說著,何大壯覺得自己的話說的也夠多的了,看了看吳忠壽,然後出去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大捆白布條,他開始從腳到頭地把吳忠壽綁起來,像木乃伊一樣。越綁,何大壯的臉色越難看,在暗淡的光線裏,何大壯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悲哀的死灰色。

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陷入了不幸,也許現在最幸運的,恰恰是吳忠壽。因為他現在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