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是什麼?
其實有很多。
想要知道聶清玉原來的事,想要沒有後遺症地擺脫現在的處境,想要更長久安穩地活下去……
可是不知為何,聶然有一種直覺,仿佛隻要她開口了,她說了,雲之便會笑著滿足她,然後離開到她怎麼都找不到的地方。
所以,不能說。
隻要不說,雲之就不會走了。
懸著的心慢慢放下,積累起來的疲憊也宛如潮水一般,一點點漫溢,直至淹沒所有的神智。
雲之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聶然的回答,隻瞧見她的頭慢慢垂下,便再也沒抬起來,而她的呼吸,也逐漸變得低緩平和。
這是……睡著了?
而且還是站著入睡。
微微吃驚地看了一會,雲之輕聲道:“你對我就這麼沒有戒心麼?”
遲疑片刻,他伸出手,越過聶然的背後,扶住她一側肩膀,接著另一隻手朝下一抄,輕盈地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走到相鄰的睡房中,小心地將她放置在柔軟的褥子上。
退後兩步,雲之又看了一會聶然毫無防備的睡顏,眉心微擰,接著麵無表情地返回原來的臥室,尋出筆墨,寫了一封信。
隨意封住信封,將之交給守在院外的護衛,雲之囑咐道:“請代為傳給沈開。”
陰沉著一張臉,沈開怒氣衝衝地敲開丞相府大門,門才開了一半,他便等不及闖進去,不顧一路上守衛們的側目,他快步穿過幾座庭院,走到一間植滿了翠竹的院子裏。
這些日子,丞相府的侍衛們也都認識了沈開這位出入自由的新客,他們從未見過,那個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總是笑眯眯和氣的沈開,露出這樣毫不遮掩的怒意。
幾乎是以越來越快的步速穿過廳堂屋舍,來到靜瑟的臥房內。
晨曦的朝暉透澈地灑落,煮水的泥爐已經熄滅。
雲之倚坐在床邊,批發散衣,慢慢地搖著一柄折扇,瀟瀟灑灑,悠悠哉哉。
見到雲之床邊的靴子換了位置,顯然曾經被穿著過,沈開的麵色更加陰沉,他咬著牙關,慢慢吐出兩個字:“殿下。”
雲之笑吟吟地應聲道:“哎。”
目睹這樣毫無誠意的態度,頓時,沈開的臉容變本加厲地扭曲起來。
因為天生一張娃娃臉顯得年輕不夠成熟穩重,沈開在商場上需要出麵做主的場合,都會在嘴唇上貼兩撇小胡子,讓自己看起來年紀大些,方才他急著趕回來,甚至忘了卸除這一裝扮,激動之時,兩撇胡子掉落一半,不但沒有顯得可怕,反而讓雲之笑出聲來。
沈開狼狽地抹了抹嘴唇,紅著臉叫道:“殿下!”
發覺聲音變調,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強自鎮定一會,道:“您信上都在胡言亂語什麼?”
一個時辰前,他收到從丞相府傳遞來的信件,信紙上雲之的筆記隻寫了寥寥幾個字,說他打算離開。
雖然不知曉前因後果,但看著雲之這麼閑適的模樣,沈開便覺得,隻因為隨意塗寫的幾個字,便放下賬冊發瘋一般往回趕的他,好像一個被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傻瓜。
雲之笑了笑,道:“我本是要走的,隻是小聶不讓我走,便隻有留下來了。”說著,他將昨夜所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但聽了他的解釋,沈開卻絲毫不覺愉悅:“要走要留,都是在成了定局後才知會一聲,您如此厭憎我麼?”
雲之沉默了一會,手腕一抖,折扇霎時收攏,他輕聲道:“沈開,你這不過是一時賭氣的話,今後還是莫要說了,我若是厭你憎你,又怎會一直留你在身旁?”
望著沈開失落的神色,雲之柔聲道:“你該知道我的性子,我是北魏養育的戰車,無情無義無血無淚,即便離開征伐場,亦難以根除昔日的毛病,有時會過於寡情,傷了身旁人的心,”
沈開靜靜地望著他,慢慢地,慢慢地,長出一口氣。
是的,他早該知道,在雲之心中,沒有什麼是特別重要的,任何事物都可以舍棄,即便他從小伴在雲之身旁,也脫不去這個命運,他隻是有些妒意,為何雲之離開之前見的是聶然而不是他,為何雲之願意為聶然留下來而不是他。